皇帝甍於伏鸞樓,陳昭媛、樞密使田令孜自覺難逃罪責,在樓中上吊縊死的訊息在宮中傳遍,可文武百官自然不信的,但宮中宦官、侍衛並無發覺有刺客,口徑統一,根本無法找到絲毫線索,眼下皇帝已死,朝中必然需要有人主持大局,將先帝后事操辦。

做為老臣,鄭畋提議由先帝李儇皇長子李震為太子監國。

有人同意,自然有人反對,朝堂上為此事差點打起來,老人氣的倒在了朝堂上,最後還是宦官楊復恭適時出來,提議由壽王李曄監國。

壽王有賢名,朝中文武多是知曉的,此時在朝堂的李克用、朱溫等節度使對這位壽王也頗有些尊敬,對方年僅十七,神氣雄俊,待人謙和有禮,倒是好皇帝的人選。

當初黃巢打入長安,李儇南巡蜀地,壽王一直伴隨左右,從未言過辛勞,也未索要賞賜,回到長安後,便深居簡出,閉門讀書,不過問政事。

眼下被提出來,朝中文武少有反對,便派出人手去壽王府請了李曄,就在靈柩前,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晉皇太弟,監國事,主持先帝祭祀,以及追查死因。

不過後者被宮中宦官掃的難尋蛛絲馬跡,一連幾日奔走,刑部、大理寺的人都無功而返,只能先將此事擱置下來。

畢竟國不可一日無君。

大典的時日已經定下了,朱溫託著疲憊的身子出了長安,明德門的防務也交還到了神策軍手中,帶兵歸營後,他便聽說了李克用營中有兵馬護送幾輛馬車往北而去,找來軍師謝瞳,推測出離開的可能是耿青。

當即命人去了城裡永安坊看看,待到旁晚,人回來,印證了書生的推測,永安坊如今人去樓空,主人已換成了女人,在今日上午就將宅院賣出去搬走了。

立在案桌的油燈搖晃,映照著男人的臉龐,離他不遠,還有謝瞳坐在側席,提筆在紙張寫寫畫畫,像是在交織出什麼出來。

朱溫看他一眼:“軍師在寫什麼?”

“從季常那裡學來的,他這人心裡藏了很多好東西,做起事來確實方便。”謝瞳在紙張勾勒人物關係,最近發生的事,一件一件的理清,書生看著上面交織的筆墨,卻是在說另外的話。

“季常這人從山裡小村出來的,心裡沒有多少尊卑,先帝這件事十有八九跟他有關,什麼事都讓他給想到了,若非知曉運謀之道,在下都覺得他真是臥龍再世,有未卜先知之能。”

寫完,書生放下筆墨,吹了吹上面墨漬,恭敬的將紙張放到了朱溫面前,上面內容,已經被他理順,從李儇回朝,再到封賞、王才人被殺,又到突然收到耿青送來的黃巢頭顱,一件件事勾勒出來,被書生用文字敘述,變得清晰可見。

朱溫展開紙張,紙頁都在他手中抖出聲響,看完全部,臉色變了變,他從來都覺得自己膽大妄為,沒想到一個殺雞都費力的人,心比他狠、膽子比他大,堂堂皇帝說殺就殺,根本沒有絲毫猶豫。

“來人,點上兵將。”

某一刻,他覺得放任這樣的人離開,若不能為自己所用,那就必須的殺掉,捏著那張紙走到帳外,看到過來的王彥章等將領,忽然又抬起手,讓他們散去。

眾將被弄的莫名其妙,但也沒怨言,抱了抱拳便三三兩兩的散去。

朱溫站在陽光下,捏緊腰間刀柄的手不知不覺地鬆開,望著繁華的長安,眼睛漸漸眯了起來,一個文弱之人都殺的皇帝......

呵呵呵......他站在那裡陡然發笑,看了看手裡的那張紙,隨意的丟去地上,在上面踩了一腳,轉身走回大帳。

‘一個文弱之人都殺的皇帝,那這大唐真算不得什麼!’

心裡曾經那個巍巍大唐,忽然間覺得,沒什麼了不起了,

陽光傾瀉下來,拂過這片喧鬧的軍營,翻過渭水,向北而行的車隊,在千餘騎兵護衛下穿過河中、過河東,到達蔚州已是三月中旬。

霞光蔓延千里,燒紅了西面山巒的天際,緩緩而行的車隊進入飛狐縣地界停下來短暫休整。

曾經貴為嬪妃的二十多個女人鶯鶯燕燕的下來馬車,在山道周圍活動,巧娘走在中間招呼她們小心掉下山崖。

前面的馬車,耿老漢坐在輪椅上被耿青、李存孝抬了下來。

老人被推到崖邊,彷彿認出了周圍的山巒,痴呆的神色有了些許表情,微微張合嘴,像是說什麼,又像是在笑,那是說不出的滿足感。

“爹。”耿青在輪椅旁邊坐下來,陪著老人望去前方的山勢,“那座山,還記得嗎?當年從飛狐縣回來,就是你被著兒子走過的那座,我們快到家了。”

耿老漢像是聽懂了,虛弱的點了點頭,站在後面的王金秋看著丈夫,紅著眼睛,捂住嘴無聲的哭了出來。

不久,耿家村呈出了喧囂,王里正還在,只是比以前老了,雙腿還是那般靈活,飛快的跑進村裡,挨家挨戶的叫喊。

“耿家村冒青煙了!祖上有靈,耿青當大官回來了——”

聽到動靜村人,扛著鋤頭歸家的漢子聽到里正口中所說的話語,一個個張大嘴呆立在原地。

霞光漸落,村口聚集了烏泱泱一片人望著開道過來的一個個騎馬計程車兵,惶恐的躲到兩側,然而,過來的兵馬只是警戒村道兩邊,長兵‘譁’的齊齊下垂指去地面。

眾人不安的視線前方,耿青並沒有騎馬,推著輪椅上的耿老漢步行過來,看到這一幕的村民不敢發出丁點聲響,就那麼發呆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