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官府治不了?”

說話那人搖搖頭,“這天藏城裡土產的痞子,歷來分文武兩種。武混混兒講打講鬧,動輒斷臂開瓢,血戰一場;文混混卻只憑手中一支筆,專替吃官司的買賣家代理訟事,別看筆毛是軟的,可文混混兒的毛筆裡藏著一把尖刀;白紙黑字,照樣要人命。

這懶蛤蟆混得久了,叫幾個人來整你家,還是做得到的。”

楊信陽打量著說話那人,一張臉滿是滄桑,看不出多少歲,一身讀書人長袍漿洗得發白,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窮酸味兒。

“多謝先生指教。”楊信陽按夫子教的,唱了個喏。

沒想到那人見楊信陽這麼懂禮貌,竟然來勁了,“不客氣,對了,你要不要學多點,我知道茴字有四種寫法……”

楊信陽眼珠子一轉,默默回頭把堆得小山一樣的海碗收回去,憨小夥也來幫忙。

“哎,你叫啥名?”

“我叫穀梁。”

“這名字還不錯。”

——

一天功課學完,楊信陽找到冉虎,“虎子哥,怎麼樣了?”

冉虎一臉發愁,不知所措,“和白銀說了,十五那天鐵定到,只是我爹……”

楊信陽一笑,架約起來就好,老頭子一邊去,嘴上卻安慰道,“沒事兒,還有十來天呢,今兒下午夫子有事,不上課,咱可以先回去,要不去你家玩玩?”

虎子一喜,隨後臉又垮下來,“不行吧,你那麼小,我家離這兒可不近。”

“沒事兒,望舒姐和我一起去。”

虎子家的藥房在連炕街,佔了最大的鋪面,楊信陽小小的身子站在門口,竟萌生出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出來。

一進門青石板鋪地,各種藥草乾澀的香氣在寬大黑暗的店堂裡飄著,十分好聞。

鋪子中羅列有羚羊角、穿山甲、馬蜂巢、猴頭、虎骨、牛黃、馬寶,無一不備。

最多的還是那幾百種草藥,成束成把的草根木皮,堆積如山,一屋中也就長年為草藥蒸發的香味所籠罩。

來他家買藥的絡繹不絕,個個手裡拿著郎中開的藥方,虎子他爹冉虎他爹尖嘴尖臉如猴子,一雙黃眼睛炯炯放光,忙得腳不粘地,也沒空招呼幾個小孩,看了一眼就讓他們自己玩耍。

三個小孩在藥櫃前鑽來鑽去,高大的架子上擺著許多青花小瓷壇,壇口塞了棉紙卷緊的塞子,壇肚子上貼著淺黃蠟箋的籤子,寫著“九一丹”、“珍珠散”、“冰片散”……

到處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乳缽,藥碾子,藥臼、嘴刀、剪子、鑷子、鉗子、釺子,往耳朵和喉嚨裡吹藥用的銅鼓……按冉虎的說法,他爹不僅賣藥,還是個大夫,內科、外科、婦科、兒科,什麼病都看。

賣藥,大都是“散”——藥面子,“神仙難識丸散”,多有經驗的醫生和藥鋪的店夥也鑑定不出散的真假成色,都是一些粉紅的或雪白的粉末。

冉虎的老媽抱著一個乳缽,握著乳錘,一圈一圈慢慢地磨研,也不理他們。

三個孩子玩了半天,日落時分方才依依不捨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