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

完全沒有防備的謝佳柔捂著疼的發燙的臉頰,被嚇得花容失色。

“枉我向來認為你聰穎懂事,明白事理……豈料此番你竟然做出如此糊塗之事!”謝氏臉上冷意沉沉,是極少會在人前露出的怒容。

“……我並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竟惹得姨母動此大怒?”謝佳柔不知是因委屈還是何故,身形微微顫慄著,一雙眼睛霎時間已是通紅。

“我且問你……年前臘月初你派百靈暗中出府去了榆樹衚衕一趟,交待她去做了什麼事情!”謝氏厲聲問道。

謝佳柔脊背一冷,眼神卻不閃不躲地否認道:“百靈是姨母早年賜給我的丫鬟,她父母健在,就住在榆樹衚衕裡,她每月初都會回家探親有何不妥?”

“探親?”謝氏陡然冷笑了一聲,眼底無不怒然且悲痛地說道:“你做事向來謹慎倒是真的,可你真拿姨母當傻子不成?還是你當真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事到如今,你竟還全然不知悔改,莫不是我這些年來對你的教導你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謝佳柔微微轉過了臉去,望著燭臺上微微晃動著的火苗,冷清的薄唇抿的緊緊的。

謝氏話說到這個份上,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解釋的餘地。

“你可曾想過你這樣做的後果!倘若真叫你如願以償,毀了江櫻的及笄禮,那姨母之前為此所做的努力等同全部都要付諸東流!”

晉家不是官宦,而是士族——而士族怎麼會娶一位在及笄禮上蒙了塵的女子進門做未來的主母!

“這還只是其一,其二若是讓孔先生查出了此事是你所為……後果更是不堪設想!你又可知你姨夫甚至是晉公為了拉攏孔先生。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與心力!孔先生如此寵溺這位孫女兒,從當初她在府中受了阿覓一番委屈,阿覓甚至要上門親自負荊請罪便可見一斑!而若其及笄禮被毀,你當孔先生會息事寧人嗎?此等天大的損失,怕是你我同死一百次也無法彌補得回來!”

好在她一覺察到不對勁,當即讓人去暗下查問了……若叫他人率先得知了真相,結果可想而知!

謝氏越說越覺得後怕。到了最後更是一字一頓:“而晉家到時又焉能容得下你!怕不光是你。就連我在內,也不可能摘的乾乾淨淨!甚至還會將我們謝家牽扯進去,你可知你究竟做了怎樣的糊塗事!”

“這些又同我有何干連!”

一直沉默著的謝佳柔。聽到謝氏此番訓斥,似忍無可忍一般忽然開了口,憤然若泣地質問道:“謝家?你眼中只有謝家和你自己!你何曾站在我的角度上設想過!旁人只當我自幼得幸留在晉家,乃是無上的榮幸。可我這些年來過得究竟是什麼樣的生活,旁人不清楚。難道你也不曾瞧見嗎!”

“我承認是我讓人會給郭氏吹了耳旁風,暗引她去江櫻的及笄禮上鬧事,我這麼做就是為了不讓晉覓如願!像他這種人根本沒有資格攀上孔先生再承接晉家大業!若他日後真的執掌晉家,我同你才真的是永無立足之地了!”

“佳柔……”謝氏搖著頭凝聲說道:“晉家待你我皆已不薄!”

在這樣的世道之中。聽其他的那些像她們這種半沒落士族出身的女子相比,她們已是大幸。

這些年來她活的何嘗不艱辛?可她沒有別的選擇——

她亦沒想到謝佳柔竟存有如此偏激極端的想法,甚至她一時不查。她便做出了這樣的蠢事來……!

謝佳柔卻冷笑了開來,淚珠在眼眶中來回的打轉。一瞬不瞬地看著謝氏說道:“不薄?呵……姨母,晉家從未將我放在眼中,晉覓三番兩次欺侮於我,將我視同賤物,這些就是你所說的待我不薄?而當初在我母親臨死之前,信誓旦旦的說要護我安好的姨母你……又為我做了什麼?除了不聞不問和一心想著如何討好晉覓之外又為我做過什麼!”

她是委屈的。

她從來都是委屈的!

只是她從來都沒有辦法說出來而已!

“……阿覓他是未來的晉家之主,你同他硬碰硬又有什麼好處?”謝氏的表情少了幾分怒氣,卻越發複雜難解起來,或也有幾分愧疚,但更多的是無奈。

女子立足於士族當中,謝佳柔這種不肯屈就的性格註定要比別人活的更加艱難。

“說得對……你有你的難處!”謝佳柔神色冷然而諷刺,聲音因過於激動的緣故甚至有些發顫:“可我又有什麼錯?我沒有理由要去分擔你的難處!要為你的難處而處處被人輕視啊……你既知你自己的身份,既知自己日後要走的路……當初就不該將我帶來晉家!讓我過上這種噩夢一般的日子!”

謝氏從沒想到她一手帶大的外甥女有朝一日竟會對她說出這種誅心的話來,她甚至有一瞬間的恍然,恍然間,她又重新回到了長姐過世的那一天,長姐滿臉是淚眼中卻是解脫,將那隻稚弱的小手交到她的手中。

這些年來,這個情形時常會重現在她的腦海中,卻無一次如這回這般清晰。

彷彿就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