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櫻轉過頭來笑著看了她一眼,道:“今日你們來巧了,今天包餃子吃。一半兒用來蒸,一半兒用來炸,上回做的辣子醬恰好可以拿出來蘸著吃了。另外再熬一鍋清淡些的冬瓜香菇丸子湯——對了,不知道你們晌午要過來,奶孃怕是已經開始剁餃子餡兒了,咱們去廚房瞧瞧,讓她多準備些。”

梁文青聽她口氣帶笑說著這些話,不知覺間,已是紅了眼眶。

嗯也不敢嗯上一聲,唯恐洩露了聲音裡的哽咽,只有挽著江櫻的胳膊,跟著她往廚房去。

近來她總是很害怕,害怕下次回來的時候,再也見不著江櫻。

往前怎麼沒發現這個一貫只會折騰吃食的小姑娘,有這麼的讓人捨不得?

捨不得到甚至想一想,她就能立即哭出來。

江櫻聽到身側隱隱傳來的壓抑著的抽泣聲,並不敢出言詢問,更不敢轉頭去看,只裝作毫無所查的模樣看向前方,想要彎起嘴角,卻也忍不住微微紅了眼睛。

人與人之間。可真是奇妙。

原本一些極尋常的事情,若在前頭加了個期限,再做起來,心中的體會便會全然不同了。

談兩句吃的會難過,吃一口餃子也會難過,喝兩口茶還是要難過。

飯後,梁文青去了莊氏房裡。母女倆不知說了些什麼。出來的時候,雖是拼命掩飾,但還是不難發現應是哭了一場。

“今日不是要進宮看望皇后娘娘嗎?現在午時都過了。再不去的話,天黑前怕是回不來了。”莊氏張口便是一句催促。

江櫻笑了笑,又糾正道:“現如今是太后娘娘了。”

“這不是一時記不得改口麼。你一個人去我也不放心,待會兒問一問冬珠有沒有事情要做。若是得空,便讓她陪著你一道兒去吧。”莊氏對那日的宮變還有些餘驚未了。

“她本就是要隨我一同去的。昨日便說好了的。”

“那就好,別再耽誤了,早去早回,路上一定小心著些。”莊氏囑咐道。

江櫻都應下來。

……

新皇登基。宮中卻並無太多新的氣象。

至少未央宮,還是往前那副模樣。

那晚受到殃及的,都已得到修繕。

完整的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最大的不同便是在被傳召進了內殿之時。皇后,也是如今的太后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榻上。殿中一片靜謐,再沒了往昔常常伴於左右的宸妃。

據說那晚宸妃是舍了自己的性命,才救下了她。

太后身上穿著一件淺灰色的長褙子,一道花紋也不見,一頭烏髮高高挽起,僅用一支白玉簪固定住,原本美到無可挑剔的面龐上,左臉頰處此刻卻多了一塊麵積遍佈了半張臉的燒傷,傷口雖已結痂,卻仍十分猙獰可怖。

乍然一看,江櫻不禁心驚。

這樣的燒傷,只怕等同是毀容了。

而太后卻不遮不擋,就連一縷頭髮也不曾垂下,就這樣完完整整地露出一整張臉來,平靜的面容上,聽到她們過來,甚至還帶上了淺淺的笑意。

江櫻卻忽然有些難過,走上了前去行禮。

就連向來粗枝大葉的冬珠,今日也格外安靜老實,輕聲細語地同江櫻一起上前行禮。

“都不必多禮。”

太后伸出一隻手來,似在空氣中摸索著什麼,江櫻見狀疑惑,下意識地看向守在屏風旁的莘兒,卻見莘兒只是對她笑著一點頭,江櫻一愣之後瞭然,忙地將手遞了過去。

太后握住她的手,面上便帶了笑容,輕輕扯著她在自己身側坐了下來。

而後又對冬珠說道:“冬珠公主能特意過來看我,我很高興。公主也不必拘禮,過來坐著吧。”

她的嗓音又輕又柔,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安寧氣息,冬珠卻盯著她的面龐看了片刻,隨後才在她身側緩緩落座下來,眼神中夾帶了一絲疑惑。

“那晚是我連累你了,後來的事情我都聽稚潼說了,當時他追上去,是你將他拉了回去——若不然的話,他暴露於對方面前,定是性命難保。”太后輕輕拍了拍江櫻的手,又口氣愧疚地道了句:“那晚真不該讓你進宮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