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酌啊了聲,連連告罪,鬱儀擺手:“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兒了,中了進士之後,我也寫了信燒給他,想來他泉下有知,心裡也能覺得寬慰些。”

一日過半,膳房裡抬了廊下食過來,大家輪著出去吃。待鬱儀去時,只餘下些糙米粥和鹹菜。她盛了一碗端著,站在門口就著鍋沿喝粥,外頭已經安靜下來,只有幾隻鳥雀立在簷角,愜意地輕啾幾聲。

清風徐來,滿園春色,逸興遄飛。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鬱儀以為是秦酌,端著碗回身:“菜不多了,還剩些粥……”

聲音停了,因為來人並不是秦酌而是曹岑。

“蘇進士。”他道。

鬱儀放下碗還禮:“伯遠兄。”伯遠是曹岑的表字。

十九歲的女孩本該是青春正好的時候,只是蘇鬱儀不喜歡打扮,平日裡只穿官服,頭上像男子一般用木簪束髮,看上去更像是個沒長開的男孩,只是她明眸皓齒,身上帶著渾然天成的清爽明麗,讓人過目不忘。

“蘇進士可有取字?”

鬱儀搖頭:“未曾。”

曹岑頷首:“也罷,不是什麼要緊事。”

他的目光掃過鬱儀還沒吃完的粥,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她:“這是從知寶居買的肉脯,你平日忙時常錯過廊下食,這些零嘴留著你晚上吃吧。”

鬱儀接過:“伯遠兄太客氣了。”

這些小恩小惠的饋贈,鬱儀一向是收下的。一來這禮不重,還起人情來並不複雜,二來別人有意示好,不收難免有疏遠之感,她心思剔透,從不刻意討人生厭。

曹岑見她收了,不由鬆了口氣:“這幾日《會典》的差事忙,勞煩你了。”他心裡知道鬱儀平白擔了許多本不屬於她的工作,心裡也難免有愧,“入館數月,蘇進士日後可有什麼打算嗎?”

“哪能有什麼打算呢,我人微言輕,能入館做事,能有俸祿可食,已經是修來的福氣了。”她笑容和煦,“倒是伯遠兄前途無量。”

曹岑的嘴角不露痕跡地揚了揚:“若有際遇,你可願同我一道嗎?”

這話在鬱儀耳中就像是打了個白條。

既沒有上下文,也沒有實實在在的好處,倒像是一次讓她站隊的試探。

“好啊。”蘇鬱儀半真半假,“伯遠兄是有了什麼訊息麼?”

曹岑顯然是有了幾分勝券在握:“不算是訊息,只是我門路到底多些……”他提了提氣,還想再說些什麼,一個女官模樣的人從月洞門那邊走了進來。

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粉黛薄施、芳澤無加。

看衣著是應該是正六品司記,這個職位已是如今大齊女官中地位最高的一位,雖然品階不高,卻是太后身邊的近侍,比庶常館裡的陳翰林得臉不知多少倍。

司記本該有兩名,太后只設定了一名,據說姓孟。

她沒有關注到廊下說話的二人,徑自走進庶常館裡,曹岑丟下蘇鬱儀,也緊跟著她走了進去。

蘇鬱儀悠哉悠哉地重新端起自己已經冷了的粥,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

太后欲選侍讀學士的事沸沸揚揚地傳了一個多月,如今也是該有定奪的時候了,隔著一道門,看著裡頭的庶吉士們抻著脖子,眼巴巴地等著孟司記開金口,就連陳翰林都控制不住地緊張,下意識站起身來。

孟司記在房中站定了,丹鳳眼帶著審視,舉目四望:“蘇鬱儀蘇進士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