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武陵春(四)(第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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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人屏氣凝神,目光都落在醫官的臉上。
醫官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
這位醫官是一直伺候張濯的,名叫梅永年。縱然張濯過去病得再厲害,也未曾見他露出如此神情,只見他臉色蒼白,額上滲出一圈冷汗,起初只是摸了張濯左手的脈息,片刻後又換向右手。
成椿顯然是被他的反應嚇到了,手捏著衣角,揪得緊緊的:“梅大夫,這是……”
“張大人……”梅永年的聲音都在顫,“老朽上次為張大人診脈不過才過月餘,張大人的脈象如今竟亂成這個樣子,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
其餘什麼都未曾改變,唯一的變故無非是在這一個月間,他這一縷殘魂從數十年後回到如今罷了。
他尚未開口,成椿已經慌亂起來:“這月上旬,主子頭痛數日,很多東西都忘了,過了半個月才漸漸好轉,如今已和平常無異,可是因為這件事的緣故?”
梅永年眉心皺起:“可就算如此也不該有這麼大的影響,張大人如今的身子,像是承受了極大的損耗,竟有油盡燈枯之勢……”
張濯從不是諱疾忌醫的人,梅永年也深知張濯喜歡將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裡,故而沒有藏著掖著:“大人如今心脈受損極重,又兼憂思過度,這都是極為傷身的。”
“那該如何將養呢?”成椿問。
“為今之計,最好是將政務瑣事都停下,靜心修養幾年為宜。”
眾人將殷切的目光落在張濯臉上,張濯和煦一笑:“梅醫官可否告訴我,以我如今的身子還能再活幾年?”
梅永年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忍,旋即忍不住沉聲道:“老朽行醫問藥,從不做斷人生死的事。”
張濯輕抬起手,手掌光潔,手指修長:“五年,有沒有。”
梅永年偏過頭不說話,張濯思考了一下,又落下兩根手指:“三年,有沒有?”
“你……”梅永年顯然從沒見過如此不聽勸的病人,生硬道,“若張大人少耗費心神,按時吃藥,五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大人夙興夜寐、殫精竭慮,只怕三年都是強撐而已。”
張濯聽他說完,臉上竟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徐徐點頭:“夠用了。”
成椿紅著眼將梅永年送出門,張濯靠在花梨木椅的靠背上,輕輕閤眼。
蘇鬱儀,蘇鬱儀。
她曾是他最為得意的門生,袖帶當風、凌霜傲雪。
她也是他心中觸之即痛的傷疤,倥傯數十年,他早已習慣了在無數次夜深人靜之際,獨自品嚐這酸澀的回甘。
張濯問蘇鬱儀那句“又有誰能護你”,何嘗不是他在自己問自己。
能護著她的唯有權力、她自己手中的權力,這也是她能留在政治棋局之上,唯一的底牌。
一隻雪白的鴿子撲稜著翅膀停在了張濯的窗邊,張濯傾身將窗子開啟,它便輕靈地落在他的掌中,張濯低咳著取出它爪上的紙條,又將鴿子放了出去。
“我要入宮一趟。”他對成椿低聲道。
成椿不贊成:“主子……”
“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