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胔白骨灑疆場,百死孤魂未肯降。

寄語後人休掩鼻,生人不及亡人香。

是日夜,衡州城外,順軍大營。

帥帳內燈火通明,一方十尺長寬的沙盤旁,十六軍統帥邢咸池,字鹽澤;十一軍統帥川子柳,子君柔;第九軍第三軍統帥石立根,字勁松,三人皆著明光甲,目光所及,釘死在沙盤上。他們的周圍,站立著二十多位如狼似虎的參將,個個眼神冷峻,等待三位主帥下令。

庚子年秋月,六星犯天狼,欽天監解之,言道爪牙可任,利於征伐,當興兵犯境,一統天下。在皇帝位子上已經無聊了數年的文徹聞言大喜,第二天小朝,便召集一干股肱大臣,足足議論了三天,之後聽說成帝暴崩,主少國疑,又是興奮不及。最終提出滅成大戰分四步走的戰略,第一,以軍叩關,下蕭關,衡州,蝶州,先摧垮整個北境中央防線,兵鋒直指西鏡山,鄴水,然後堅守;第二,壓上我全軍精銳,兵分六路,相機行事,與成軍在藍色畫面平原展開野戰,殲滅東西二軍精銳;第三,大軍合圍,攻破溪雲帝都,搗毀整個成國中樞;第四,滅成國南軍,廓清環宇。

說來容易,但具體操作起來,敵軍變數如何,是否增援,是否後撤,那就難說的緊了。所幸文徹壓寶壓對了,初繼位的婁鈞不敢這時候開始損耗國力,提出堅壁清野,以守為攻。反而被動的捱打,這讓文徹接到奏報時候更是下定了決心,迅速增兵,務必在南成朝堂夢醒時分將整個北境灄水防線吞入口中。

北順心心念唸的滅國大戰,開始露出了他的第一副獠牙。

曾誇下海口的邢咸池在攻城時表現的最為急躁,此刻正指著沙盤放肆叫喊:“兩位大人,本帥之意,明日全軍壓上,四門齊攻!”

川子柳體形瘦弱,蜷著身子瞄一眼石立根,問道:“石大人怎麼說?”

“張平國撐不了多久了,城中這會也就兩萬人,斷糧了,不久就餓死人,等著吧,將士們也累了,讓他們撿個現成的,不好嘛。”

五十歲左右,鬚髮發白的石立根老大人倒是憨厚,此刻悠悠說來,還真像老成謀國。

邢咸池一語打破:“不行。衡州攻城,已經時兩月,再不破城,陛下怪罪下來,誰人擔得起罪名。”指著旁邊的眾位將軍道:“你們都說說,是等城中之人餓死呢,還是立刻攻城?”

一人轉身出列,道:“末將之意,兵貴神速,當攻!”

一人接著道:“攻,死了那麼多手足兄弟,殺光了成狗才痛快!”

又一人道:“今日撤退之時,成人於城牆之上‘大成男兒,自當橫行’,實在是欺我順人羸弱,卸了他們的雙腿雙腳,看他們怎麼橫行。”

邢咸池深以為意,嘴角勾起,回那人道:“本帥幼年時,喜食螃蟹,你可知螃蟹怎麼吃法最為痛快?”

不待那人回答,立刻接著道:“螃蟹這種畜牲啊,生有八角,水中撈起來時便張牙舞爪,面目猙獰,著實恐怖的很,本帥想他們將成我口中食,還敢橫行霸道,如此猖狂,索性剪了他們腿腳,放置地上,看他們怎麼橫行!這其中滋味,可是快活的很。”

帳中眾人誰不理解他的意思,一齊低頭吼道:“剪除成賊,末將主攻!”

石立根白鬍子吹起,笑道:“邢帥倒是好興致!”

正說話間,中軍司馬來報,身背錦帶穿過行轅,朗朗叫道:“聖旨到,有聖旨到!”

眾人驚駭,紛紛跪倒。

司馬揭簾而入,徑直走向帥案前,捧出詔書,讀道:“制曰:曉諭主帥石立根,邢咸池,川子柳三人,合兵一處,暫緩攻城,朕剋日起遲瑞,辛然鈺,令狐任等十六路軍,到時破城不為晚。欽此。”

邢咸池一臉不可思議的捧起來詔書,道“搞什麼?陛下瘋癲了不成?”

川子柳在一旁急忙提醒:“邢帥慎言。”

石立根倒是袍袖一揮,還是那句話:“邢帥倒是好興致啊!”此刻說來,倒有點讓人捉摸不透的意思了。

金柝聲響,已是二更時候。

因為文徹這道聖旨,順軍暫時緩下了對衡州的進攻,也讓城中的兩萬人在一月之間悉數餓斃,不得好死。

三月的衡州會戰,其實只打了兩月。不過這多出來的一月時間,對於整個南成,對於婁鈞,無異於活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