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早春輕寒。

梅蕭仁下馬車進府,步子邁得極快。這個時辰,文華殿應當剛剛送了奏摺來,楚鈺會在書房理政。

書房的窗戶開著,她從窗戶朝內望了一眼,看見的是衛大學士,他正用手支著腦袋坐在窗內,神色鬱郁,看起來已是焦頭爛額。

梅蕭仁解下披風丟給隨從,獨自走進書房。楚鈺坐在書案後面,見她回來,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去衛疏影那兒。

她心下沉了口氣,放慢腳步過去,坐到衛大學士對面,輕言問:“大學士不高興?”

“梅老弟,我應該高興?”衛大學士慢慢望向窗外,好似看不見陽光似的,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梅蕭仁端起茶壺給自己倒茶,另問:“岫玉的身孕是真是假?”

衛大學士沉默了半晌,啟唇吐出兩個字:“真的。”

梅蕭仁聞言,手上一頓,茶水尚未斟滿,心裡則像被重拳擊了一下。

衛大學士夫婦之間好不容易有點破鏡重圓的苗頭,岫玉卻跳出來說自己有了身孕。

梅蕭仁看見信的時候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這是岫玉為了活命而編造的謊言,但是她忽略了大學士會醫術,岫玉裝得再像也瞞不過衛大學士的手和心。

“小鈺兒,你說怎麼辦?”衛疏影皺著眉回頭問道。

顧楚鈺抬眼瞥了瞥衛疏影,“你自己乾的好事,問我?”

“這不能啊,我壓根就沒把她怎麼樣,打哪兒冒出來的孩子?”衛疏影越說越焦急,站起來面對著顧楚鈺道,“小鈺兒,我是那麼糊塗的人嗎,會不懂一但同床共枕得負責任?我既然沒法給人傢什麼名分,豈能越了規矩”

“她不是已經交代,說是你醉酒那日。”

“我……”

方才還口快的衛大學士立馬語塞。

書房裡安靜下來,焦頭爛額的人已換作梅蕭仁,她一手支著額角,一手搭在茶几上輕敲。

岫玉果然不簡單,其在牢裡待了近兩個月,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隱月臺將其押出上京府署的時候當街宣揚。

這下,又得是滿城風雨。

梅蕭仁看著衛大學士的背影,只覺岫玉的命暫且丟不了了。

大學士飽讀聖賢書,就算再恨那個心機深重的女人,也做不出弒殺親子的事。不僅他下不去手,恐怕連衛太師都得妥協,所以那孩子無疑是岫玉的保命符。

“岫玉在哪兒?”梅蕭仁問道。

“在流月那兒。”大學士給了她答案。

這是梅蕭仁第一次來隱月臺大獄,久聞此地以陰森和血腥著名,讓人談之色變,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幽暗的地牢裡充斥著血腥的氣息,另外還有不知從哪兒傳來的鞭笞聲和慘叫聲不絕如縷。這僅是她察覺到的一小部分,還有別的人犯正受著安靜的刑罰。

牆上僅有幾盞燭臺照路,光線昏暗,照不亮森冷狹窄的過道,梅蕭仁走在裡面,只覺後背發涼。

一個玄衣衛帶著她往大獄深處走去,抬手指引:“大人這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