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梅蕭仁說到做到,放了楚子豐。

她聽獄卒說楚子豐從立下字據起到離開縣衙都沒鬧過一句。她知道楚子豐不是認命了,而是心有不甘,又因民不能與官鬥,才將打掉的牙往肚裡咽,一聲也不吭。

說起來她當初可是下了血本才有了今日這一丁點薄權,若是連個楚家都壓不過,真真是虧!

送走一個混混,縣衙裡還有個瘟神。

縣衙前邊兒是辦案的大堂和六房所在,後邊則是供縣官家眷住的後苑,而梅蕭仁孑然一身,大部分的院子都空著,江叡主僕暫住在這兒也不怎麼擠。

她這兒沒有丫鬟,便安排灶房打雜的小廝過來照顧江叡。

小廝見梅蕭仁和葉知進來,退到床邊躬身作揖:“大人。”

梅蕭仁走到床邊瞥了一眼還在昏迷的人,搖了搖頭喟嘆:“這小子真能暈的,都兩日了還不醒。”

“大夫今日怎麼說?”葉知問小廝。

“大夫說他真沒什麼病,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山珍海味吃得好,身體壯實著呢。”小廝說完又有些為難,“人是沒事,可他嘴唇乾得發裂又喂不進水。”

梅蕭仁道:“我來試試。”

她坐到床邊,讓人將水倒在碗裡,舀了勺水遞到江叡唇邊試著喂他喝下,但他嘴閉得緊,灌不進去。

梅蕭仁吩咐小廝:“你過來托起他的頭,捏住鼻子掰開嘴,咱們再試試。”

小廝聽命照做。

梅蕭仁往江叡嘴裡灌水,灌得緩慢,生怕嗆著他。萬一嗆死了怎麼辦?她還是難逃責難。

“你們在對我家公子幹什麼!”

厲聲一句從門外傳入屋裡。梅蕭仁端著還沒灌完的大半碗水,目光掃向門邊,見那個蠢奴才又不顧自己身上的傷,跑來看他家混賬公子。

梅蕭仁沒理會阿慶,收回目光繼續灌,讓小廝捏鼻子的勁大點,順便把嘴也掰大點。

阿慶眼見他們沾碰公子貴體,頓時惱到極點,衝進來大喝道:“放開我家公子!”

“我在救他的命!”梅蕭仁甩了記眼刀過去。

“小人,我家公子身子金貴,你怎麼能對我家公子不敬!”

梅蕭仁“砰”地將碗擱在床邊矮桌上,冷著臉色:“看來我這小廟容不下大神,那你就帶著你家公子走吧。”

“我……”

阿慶一時語塞。他不敢再爭辯什麼,畢竟公子還在昏迷,這個時候他怎麼能帶公子走,萬一公子有個好歹,他還不得被挫骨揚灰?

一雙眼睛緩緩睜開,嚇得小廝趕緊鬆手退到一邊去,吱聲:“大……大人。”

梅蕭仁聽見動靜轉眼瞧去,真是“驚喜”。他醒了,眼睛睜著,可眼裡無神,像暈得久了,暈得神志不清。

她漠然看著江叡。江叡也看著她,沒挪過眼,沒生氣也沒出聲。

出乎意料的和諧。

葉知覺得他家大人這次不計前嫌救了江叡主僕,姓江的也該放下成見,與他家大人一笑泯恩仇了吧。

江叡的唇開始微微張合,像在說什麼話,只是聲音微弱讓人聽不清。

梅蕭仁雲裡霧裡,問葉知:“他在說什麼?”

“興許是在感謝大人。”

“是嗎,那我得好好聽聽。”

梅蕭仁笑得諷刺。她俯下頭去,漸而也聽清了江叡嘴裡微弱的聲音,臉色不僅沒有緩和,反而霎時間陰沉數倍。

他在說:“小人入夢,不祥之兆!”

梅蕭仁端過旁邊的水碗,“唰”的一下,朝他潑了個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