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蟬吟老人(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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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等到黃昏,陳青桐與丁晴便要去找完顏玉真,只是撇不下衣忠一人在此,淨衣派的弟子回來將“屍首”一埋,衣忠就白白死了。兩人一時不得主意,有些無措。
忽聽門外有人喝道:“是誰?膽敢到丐幫來偷窺!”有人冷冷哼道:“一個狗窩,用得著老爺偷窺?遇見我是你命不好,自去向閻王爺報到吧!”噗哧一聲悶響,似乎有人倒下。
陳青桐大驚,急忙推門觀看,只見廊上多出一具屍體,七竅流血,分明是被人以極強的內力震斃,環顧四周,卻再無人跡,不禁駭然,道:“瞬間取人性命,悄無聲息,這等武功,委實驚人。”丁晴眉頭舒展,計上心來,笑道:“他為非做歹,死了也是活該,正好助我等一臂之力。”與陳青桐將其拖入房中,見著屍體的四肢也已然折斷,竟與衣忠的傷處頗為近似,暗暗驚訝:“那下手之人莫非知道我們為難,於是送來一個假的,以為替代?”她的易容之術本就高強,隨便三兩下,即將屍身面目改得就與那衣忠有幾分相像,一番收拾,又把衣忠小心翼翼地移入另外一間房屋。
陳青桐低聲道:“晴兒,這裡如此大,我們到哪裡去找完顏小姐?”
丁晴不慌不忙,道:“你忘了吳千秋的金銀雙蛇麼?”從袖中掏出細管,撥開塞子,放出一條小蛇,月色之下,金光閃閃。
陳青桐奇道:“昔日吳千秋與蔣禮用它來覓辛瑛,難不成還要用它尋找完顏小姐?”丁晴笑道:“蛇兒,他瞧你不起,不相信你的本領,可氣不可氣?你好好使一番追蹤的能耐給他看看,可別讓他對你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手指一鬆,那金色小蛇便往前院爬去。陳青桐好不詫異:“它聞著一丁點兒的氣味,就可以搜尋來源,可是••••••”丁晴輕輕扯他的袍袖,笑道:“你還發什麼呆?再要遲疑,就被它跑掉了。”
那金色小蛇說來也怪,它爬一段距離,便往黑暗隱晦之處藏去,似乎怕被人發覺,如此一來,休說淨衣派的弟子不能看見,就是丁晴二人稍有不慎,也難覓它的行蹤。丁晴卻不著急,作夜鳥啼鳴之音,就見小蛇爬出,昂首吐信,再往前面游去。
陳青桐看得羨慕不已,暗道:“晴兒整日與我在一處,不曾看見她訓練此蛇,如何多日下來,它便如有了靈性一般?”驀然一念:“是了,她與我分房而睡,必定是夜晚抽空調教的。”二人輕手輕腳來到一間屋外,金色小蛇盤旋不前。丁晴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將管口對準於它,那小蛇倒也乖巧,自己鑽了進去。
陳青桐伏下腰身,聽得裡面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老頭,你既將我的繩索解開,為何又封住我的穴道?”正是完顏玉真的聲音。便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你手腳一鬆,立刻就要逃走,我不擅長綁縛,自然點你的穴道了。”完顏玉真哼道:“你放我下來,又不肯放我走,是何居心?”
那老者道:“你長得雖還算漂亮,但印堂發紫,眉毛鬆散,又生就一雙殺氣騰騰的桃花眼,我年少輕狂之時尚不會好色起意,更何況如今七老八十了,能對你有何居心?只是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費了好大的氣力,豈能這般就放你出去?”
完顏玉真道:“你說自己費了許多的氣力,卻是微功邀賞,年紀偌大了,也不知羞麼?此刻天色已晚,那幫乞丐好吃懶做,雖然放哨盯守,也不改無賴秉性,早在一旁打盹睡眠,換作是誰,小心一些,皆可輕易進來。”老者冷笑道:“淨衣派的弟子算不得什麼,黃冷池詭計多端,這般大事,怎會疏忽大意?先前站在這門口的叫花子都是他舵中六袋弟子,精明之極,誰能隨便混入?還有那葫蘆與釣竿兩個老匹夫,武功高強,雖然尚不是我的敵手,但也頗難應付。”
完顏玉真聞言,不覺愕然,好半日方才回過神來,顫聲道:“什麼葫蘆與釣竿?是宗王府中的‘竹蘆雙怪’嗎?捉我的人是完顏烏蒙?”眉頭微蹙,搖頭道:“不對,你說黃冷池是丐幫淨衣派的長老?丐幫素來與朝廷作對,又怎會與宗王府勾結?”
老者嘆道:“丫頭,想必你也曾聽得你爹爹說過,那大宋朝廷多少重臣大員暗中都與我邦朝廷有書信往來?他們飽讀聖賢之書,深諳禮儀道德,吃的是朝廷俸祿,尚且不顧廉恥,出賣家國,淨衣派中出幾個叛徒與金人勾結,有什麼好奇怪的?”
完顏玉真道:“不錯,他們分明是丐幫弟子,卻穿著乾淨爽朗的衣服,可見皆是貪財求金、利慾薰心之輩。只要稍微給點骨頭,便是一條好狗。”老者道:“對了一半,錯了一半,他們瞞著韓老兒壞事做盡,自不缺金銀用度。老夫所見,一切根源,都在《八脈心法》之上。”
陳青桐聽老者與完顏玉真談話,似乎並無什麼惡意,心中稍安,卻看丁晴一手輕輕按住自己的肩膀,俯耳過來,低聲道:“這老頭要問她什麼事情?”陳青桐也是大為好奇。此時屋內幽幽一嘆,完顏玉真道:“你想要知耶律宗雷的武功底細,自己去問他好了,若問不出來,便與他好好地打上一架就是了。”老者搖頭道:“我上次與他切磋武功,已是十五年之前了,打了三天三夜,彼此又飢又渴,依舊難分勝負。此後我練功走火,被困在泰山石洞之中,再也未能與他謀面,若是徑去尋他,不知彼不知己,於我而言,大為不利,豈可為之?”陳青桐頓時凜然,心想:“他練功走火,被困在泰山石洞中?”
完顏玉真道:“耶律伯伯武功極高,你能和他打成平手,可見得你的武功也是很好的。耶律伯伯號稱北國第一高手,你從泰山而來,是否可算中原武林第一高手?”那老者昂然道:“若論天下豪傑,武功堪與我匹敵者,除了耶律宗雷,還有少林寺的圓禪方丈、圓覺大師、丐幫的韓老頭、紅日教教主四人,我們六個,被江湖中人尊為‘武林六絕’。耶律宗雷乃是北國第一高手,但論武功天下第一,卻未必是他。至於其他各大門派的掌門和長老,目下為止,還沒一個放在我的眼下。”似乎略一思忖,又道:“不對,那華山掌門呂良宇曾學過殘本《八脈心法》上記載的武功,若不顧性命與我相搏,勉強也能鬥上三百餘招,哈哈,他拳腳武功與內力遠不及我,但華山劍法卻堪稱中原劍法大家,與我的‘吟天劍法’正堪匹敵。”
完顏玉真道:“你這話大謬。我雖沒見過《八脈心法》的武功,但是也曾聽爹爹與耶律伯伯提及過,此心法乃以內功修練為主,哪裡有什麼劍法?那呂掌門與你爭鬥,也該神功相搏,又豈能憑劍法一分高下?”
老者道:“你這娃娃見識短淺之極。你要知《八脈心法》乃華山老祖陳摶親筆所著,留在華山的《八脈心法》雖只是斷簡殘篇,但神功威力無比,非等閒可視之,前幾代的華山掌門曾練過《八脈心法》殘篇記載的內功心法,武功因此一日千里,進境神速,令人不敢側目。不過可惜原本傳自華山的這本《八脈心法》流落江湖已久,尋找《八脈心法》者,非止華山一家,否則誰敢去華山派捋虎鬚?那不是找死麼?可惜留在華山派的《八脈心法》只是殘篇,其上所記的武功雖然神妙無比,終究只是管中窺豹,只見皮毛,終究難以達之極致。”
那老者談得性起,驀然嘆道:“可惜未得琴音相伴。”完顏玉真聽他說得有趣,噗哧一笑,道:“你來救人,怎可在敵人的窩中聽詞誦歌?果真老糊塗了。”陳青桐在窗外點頭,暗道:“如此雅興從容雖叫人欽佩,但是完顏姑娘說得極有道理,此刻離開這淨衣派的大都分舵乃是首要事,待出去之後,哪裡不好聽曲彈琴?”正想間,忽聽屋內果真傳來琴聲,不覺愕然。
丁晴哭笑不得,低聲道:“他哪裡去找來了這把琴?”
只聽那老者唱道:“天馬來出月支窟,背為虎文龍翼骨。嘶青雲,振綠髮,蘭筋權奇走滅沒。騰崑崙,歷西極,四足無一蹶。雞鳴刷燕晡秣越,神行電邁躡恍惚。天馬呼,飛龍趨。目明長庚臆雙鳧,尾如流星首渴烏,口噴紅光汗溝硃,曾陪時龍躡天衢。羈金絡月照皇都,逸氣稜稜凌九區,白璧如山誰敢沽?回頭笑紫燕,但覺爾輩愚。天馬奔,戀君軒,駷躍驚矯浮雲翻。萬里足躑躅,遙瞻閶闔門。不逢寒風子,誰採逸景孫。白雲在青天,丘陵遠崔嵬。鹽車上峻坂,倒行逆施畏日晚。伯樂翦拂中道遺,少盡其力老棄之。願逢田子方,惻然為我思。雖有玉山禾,不能療苦飢。嚴霜五月凋桂枝,伏櫪銜冤摧兩眉。請君贖獻穆天子,猶堪弄影舞瑤池。”
陳青桐道:“這是《樂府詩集》之《天馬歌》,浩瀚雄偉,氣勢磅礴,不想卻被他配上了《蝶戀花》的旖旎婉轉之曲,剛柔並濟,恰到好處,妙哉,妙哉!”又道:“有歌必有辭,還有《天馬辭》一首。”張口誦道:“天馬初從渥水來,歌曾唱得濯龍媒。不知玉塞沙中路,苜蓿殘花幾處開。躞蹀宛駒齒未齊,摐金噴玉向風嘶。來時行盡金河道,獵獵輕風在碧蹄。”
丁晴嘆道:“書呆子,這一彈琴唱曲,夜間聽來格外分明,丐幫弟子與‘竹蘆雙怪’就算是聾子,也能聽得一清二楚。”話音甫落,聽得裡面老者笑道:“不想外有風雅聽同好,何不進來一敘?”
陳青桐與丁晴不禁面面相覷。
便在此時,牆壁後面有人叫道:“是誰不肯睡覺,三更半夜,卻在聒噪?他老子的,你們不睡,還不讓被人睡覺麼?”喝斥之聲紛起,道:“我幫中哪有人會彈琴唱曲?定是有人潛進來了。還不過去看看?”步聲凌亂,火把大亮,不少人已奔此處二來。二人無可奈何,料想此刻無處可逃,於是推門入戶,果見完顏玉真坐在椅上,一動不動。她旁邊一張桌子,上面擺著一張胡琴,一位老者十指按壓,彈撥輕靈,但見那老者面容清癯,雙眼有神,頭髮半黃半白,三分正氣,七分邪氣。此時琴音陡轉,陳青桐與丁晴相顧一視,道:“《高山流水》?”
那老者道:“你二人是誰,為何鬼鬼祟祟?”陳青桐一怔,心道:“你我都是偷偷潛入進來,如何反說我們鬼祟?”只聽完顏玉真道:“洪公子,你來救我了?”待見著丁晴的女兒家裝扮,既是失望,又是羞怒,道:“原來是你,唉,天下為何有面目如此相似的人?”言罷,只聽外面有人叫道:“怎麼他們幾個都死了,不好,有人劫牢!”頓時吵鬧起來,想是淨衣派的弟子已是全部包圍了過來。
老者道:“牆角有兩柄長劍,你們拿上。”丁晴手持一劍,但見劍身之上刻有梅花圖案,不覺一愕。那老者解開完顏玉真的穴道,道:“現在你要想逃,出門就是。”完顏玉真怒道:“老糊塗廢話!你把那些乞丐都引來了,我還怎麼逃?”
外面有人叫道:“裡面的人出來束手就擒!”老者冷笑道:“乞丐好能耐!你們兩個出去挫挫他們威風。”陳青桐道:“前輩叫我們迎敵 ?”老者道:“這丫頭武功太差,如花似玉的小丫頭出去被人打個鼻青臉腫,總歸不好看,當然要你們出去了。”見二人遲疑,陡然伸手抓出,其勢疾如閃電。陳青桐與丁晴大驚,橫劍格擋,孰料對方身手實在太快,竟然齊齊被他抓著衣領,喝道:“有我在此,怕什麼?出去即可!”陳青桐二人只覺得一股勁力若雄濤駭浪襲來,身不由主,從視窗飛了出去。他們雙足才踏地,淨衣派弟子一聲吶喊,紛紛撲了上來。
二人不及思忖,長劍橫點終戳,瞬間已有數人倒地。餘者大駭,急忙後退,亂做一團道:“點子扎手,快請長老過來!”後面有人喝道:“沒用的蠢貨,都給我讓開!”一人分開人群,走了過來,那人正是黃冷池。他走近前來見著陳青桐,略一思忖,想起當日之事,喝道:“原來是你?當日阻我奪取完顏雍的武功秘籍,不想現在又跑來這裡搗亂!可是活得不耐煩了麼?”陳青桐知他為人猥瑣下作,大大瞧他不起,冷笑道:“少爺就是專門來搗亂的,你待怎樣?只是你那話說得忒怪,我何曾阻攔你奪取秘籍?分明是你奈何不得夔門六怪,自己武功不濟,要怪誰來?”黃冷池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忽地一聲怪嘯,也不見他怎樣作勢,倏地飛身掠到,鐵棍一晃,向陳青桐當頭猛擊下來!
陳青桐早防著他突然發難,見他棍到,倏地橫裡一躍,長劍上撩,黃冷池身法怪極,在方寸之地,竟能盤旋如意,陳青桐劍方刺出,手腕忽地一陣辣痛,已被黃冷池反手拂了一掌,寶劍幾乎脫手而飛。
原來陳青桐曾見過黃冷池的武功,知他形貌兇狠,卻是個繡花枕頭,但他一念輕敵,反被黃冷池一上來就佔了主動,當下鎮定心神,念頭一轉,使出了在泰山石洞中看到的七十八路怪異劍法,長劍一招“神龍入海”,疾刺而出。黃冷池忽地旋身,鐵棍向下一揮,解了他的殺著,左手運掌成風,向陳青桐面門拍到。陳青桐劍鋒斜劃,強力還擊。黃冷池身形一矮,從陳青桐劍下鑽過,伸出三指,反扣陳青桐脈門。陳青桐驟遇怪招,雖有些慌亂,拆招解招卻是順水推舟般自然,當下沉腕一截,左掌上挑,連消帶打,右手長劍連掌帶劍,猛擊出去。黃冷池身形一晃,倒飛出去。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陳青桐已撒招換招,倏地騰空拔起,反撲黃冷池空門。這一撲猛如雄獅,捷若靈猿,兇猛凌厲,長劍之上,颯颯帶風,黃冷池剛想從頭換招,給他一陣強攻,迫得倒退幾步。陳青桐大喝一聲,劍法展開,倏進倏退,忽守忽攻,宛若行雲流水,揮灑自如,真個是靜如山嶽,動若江河!黃冷池身子疾掠出去,長袍後襬已被陳青桐長劍劃過,裂開了三條裂縫!
陳青桐劍招跌宕詭譎,可謂瞬間三變,黃冷池全不及反應,莫說拆招破解,能僥倖保命,已算是邀天之幸,他驚出了一身冷汗,幾個筋斗倒翻出去,喝道:“這是泰山派的‘削雲三式’,你是泰山弟子?你是泰山哪一位門下?泰山派與我丐幫素來交好,你怎麼竟敢和我淨衣派大都分舵作對?”手下卻絲毫也不敢放慢,長棍向上一挑,解了陳青桐一劍,猛攻上來。
陳青桐見他窮兇極惡,不敢鬆懈,閃身避開,道:“我不是泰山派的弟子,你認錯人了!”揮手六劍,變化萬端,劍勢連綿不絕,黃冷池但覺寒星萬點,宛若星河倒洩,劍風颯然,當頭下,不禁暗暗駭然,又是萬難抵擋,挺棍擋了幾招,手臂痠麻不堪,大怒道:“這分明是泰山‘納雲六動’劍法,你還敢說不是泰山弟子?”心中無比驚懼道:“不想泰山派後起之秀竟然有如此的傑出人才!為何不曾聽得無嗔、無飆那幾個牛鼻子說過?!”神情凝肅,勉強應付,七八招之間,連連後退,左支右絀,漸漸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