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笑道:“真的麼?”

陳青桐哭笑不得,道:“騙你作甚?”驀然一念,只覺得面前女子的聲音如何這般熟忒,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女子撲哧一笑,將面上的輕紗摘下,正是丁晴。

陳青桐喜道:“原來是丁姑娘,你怎麼來了?萬前輩呢?”丁晴笑道:“我師父中途有事。恆山去不得了,便讓我先回泰山來等他。”嘴角一撅,微微嘆息,道:“武林高手若是睡覺,也能半開耳目,些許動靜,不曾漏耳,哪裡和你一樣,睡得如同死豬?我撬窗子進來半日,你竟然絲毫未覺。”陳青桐連忙點頭道:“是,是,是。我也不是什麼高手低手,你快些解開我的穴道是好。”丁晴道:“你先前挫將了那牛鼻子的威風,也算揚名立萬了,許多人都說你是傑出的後起之輩,大加誇讚呢。不過也必會引來不服氣的人,伺機要將你為難。”陳青桐一笑道:“不用比了,他們若要勝我,我立刻大叫‘饒命’,舉手投降便是。你快些解開我的穴道吧!我,我有些內急,實在憋不住了。”

丁晴聞言,暗暗好笑,道:“我若是不將你喚醒,你還會如此麻煩?要我放你也行,這金簪子卻要送我。”

陳青桐搖頭道:“日後有錢,我替你買上十支八支也無妨,這簪子卻不能送給你。”

丁晴嗔道:“說來說去,你還惦記著辛家大小姐嗎?”陳青桐道:“非也,非也,日後得了機會,這簪子是要還給她的,若是送了給你,將來我拿什麼還她?”丁晴聽了立刻心花怒放,道:“你要還給她麼?好,果真如此,我便將這簪子給你。只是你若騙我,我還是要將它奪來折斷的。”手指在他胸口一點,陳青桐穴道一鬆,慌不迭爬起,急急跑到那屏風之後。丁晴聽得唏哩哩滴答之聲,極為困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張俏臉頓時通紅。

陳青桐出來,大呼舒服,卻見丁晴扔來一物,伸手接住,正是自己的外套衣裳,奇道:“這是幹什麼?”丁晴看他一眼,笑道:“我來找你,自然有事。先前你在山洞中時,不是說過《八脈心法》嗎?此書陡現江湖,你不和我去探探麼?”陳青桐搖頭道:“有什麼好看的?若有紅葉峰的下落,那才好哩。”丁晴眼睛一轉,道:“《八脈心法》乃江湖至寶,但凡武者,無不想得之而後快。那專門收拾天下負情薄倖男人的神秘高人也是江湖中人,說不定心癢難耐,也來奪寶呢?”陳青桐聞言,恍然道:“你說的倒也沒錯!”將外套披上,道:“那我們快去吧!”

陳青桐已知丁晴處事有度,玩笑歸玩笑,若是有正經事,當會集中精力應對解決,於是隨她從視窗躍出,往前院跑去。來到一處院牆之下,丁晴輕身提縱,躍了上去,急壞了下面的陳青桐:“這牆高足足有兩丈有餘,表面平滑之極,也看不得甚麼能夠用來攀爬的凹坑依賴。”遂急道:“丁姑娘,你放下一根繩子來,拉我上去。”

丁晴嘻嘻一笑,道:“我忘了,你不曾練過甚麼輕功,難怪跳不上來。只是我也帶了刀、帶了藥,偏偏沒有帶上繩子。”

陳青桐道:“那可如何是好?”

丁晴眼睛一轉,心中有了主意,道:“先不要著急。”從一旁的半枯樹枝上,扯下一根蔓藤,垂下地來,讓他牢牢捉住,自己忽然往外面跳下,藉著下墜之勢,反將另一端升起。

陳青桐勉強攀上牆頭,道:“我怎樣下來?”

丁晴嘴角一撇,道:“你雖沒練過輕功,上不得牆,但也隨清微道士鍾梓玄修煉過道家之內功心法,莫說跳下,就是從上面摔跌下來,那也無恙。”陳青桐恐她恥笑,牙關一咬,跳了下來,雙足落地,果然毫髮無傷。二人穿過小鎮,來到郊外,月色清涼,如絲銀光傾瀉而下。

兩人一路而行,到了一處莊院,月色明朗,卻見那門頭掛著一塊匾,上書“流雲莊”三個金漆大字。丁晴道:“你我小心些,別弄出太大動靜,被裡面的人發覺。”陳青桐見此地院牆,絲毫也不比威遠鏢局低,不覺愁眉苦臉,嘆道:“苦也,為什麼又要翻牆?”丁晴低聲笑道:“你慌什麼?這裡過去自有通道。”順著牆角,俯下身子,往側門去。陳青桐喜道:“側門不鎖嗎?”兩人來到側門,丁晴卻不停步,依舊向前。兩人來到一處矮牆外,丁晴道:“就是這裡了。”將牆上一捆草禾抱下,露出一個豁口,不大不小,正能容一個人進出。

陳青桐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早將這裡鑿了個大洞。”丁晴道:“我有那麼無聊麼,專來挖人家的牆壁?傻哥哥,這個洞口是顧衝自己有意留下的,不過被我偶爾發覺,今晚借來一用罷了。”陳青桐聞所未聞,只道天下的人家皆是將各種漏洞補上,防止盜賊小偷入內胡為,顧衝偏偏要留下這麼一個大大的豁口,卻不知究竟有何用途,心中疑竇叢生,百思不解,見她把輕輕跳了過去,更不遲疑,跟著她進了圍牆。丁晴笑道:“此牆越來,果然輕鬆吧?”陳青桐掩嘴一笑道:“跟你去哪裡想必也是輕輕鬆鬆的。”

這流雲莊甚大,亭臺樓榭,層層疊疊,小橋流水,縱橫交錯,比威遠鏢局不知要氣派多少倍。陳青桐看見一個半月弧門,就要過去,被丁晴一把扯住,低聲道:“那裡去不得!都是下人奴僕居地,稍有不慎,就要暴露行蹤。”引著他轉過一處假山,東繞西轉,來到了一間大屋之前。假山一端正好接著屋脊翹簷,二人爬上假山,小心攀上房頂,丁晴輕輕揭開瓦片,從裡面透出一些光來。但見一人坐在太師椅上,正是日間見過的流雲莊主顧衝。但見他手託茶盅,輕輕啜飲一口,笑道:“聽說‘夔門六怪’縱橫黑白兩道,殺人如麻,不想演技也是一流,實在叫人佩服。”他身旁尚有兩套案几桌椅,堆砌酒菜,好不豐盛,各坐一人。陳青桐見了那兩人,幾乎就要驚叫出聲,原來這兩人正是“鐵臂熊”周通與“百劍一笑”袁伯當。

袁伯當笑道:“莊主過獎。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我兄弟雖不能行俠仗義,但殺人越貨,搗亂作惡,卻是得心應手。”周通道:“不錯,我們一路由南而來,也不知活吃了多少小孩兒,要是不嫌飽,便連他們的父母也一併吃了。”

陳青桐聞言,心驚肉跳,忖道:“這等罪過,可是天大的了。”丁晴眼睛一轉,俯耳道:“你害怕麼?”陳青桐低聲道:“我怕什麼?他們要是敢害我,我的長劍也不是吃素的。”有意無意之間,伸手往腰間探去,空空蕩蕩,哪裡帶了寶劍?

下面三人談笑甚歡,聽得嘎吱一聲,大門被人推開。顧衝道:“裘長老來了。”周通、袁伯當慌忙起身迎接,垂首而立,頗為恭敬。

但見來人華髮半白,腰懸長劍,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

顧衝躬身一禮,道:“屬下叩見裘長老,您老人家辛苦了。”

裘長老微微頷首,也不客氣,便在那顧衝的太師椅上坐下,道:“辛苦也是值得的。泰山派設計陰謀、陷害一莊一鏢的醜聞已被各堂口兄弟四處傳播,不日將成為江湖笑柄,遺臭萬年。嘿嘿!他‘大泰山派’當不得,卻要從此成為‘小泰山’了。”周通陪笑道:“多虧裘長老神機妙算、運籌帷幄,方能成功。”袁伯當附和道:“所謂‘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也不過如此。長老高智大慧,比開齊國的管仲、漢朝開國功臣之張良也殊為不弱。”

裘長老哈哈大笑,道:“這算什麼?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顧衝道:“所幸他們的掌門人無怨道人正在閉關不理外事,否則他斷然不會讓他的師弟如此胡作非為。這也是天意呀!他們還在那大門之外監視麼?”裘長老冷笑一聲,道:“不錯,所以我依舊從豁口進來,只是今晚風大了些,卻將草禾吹下來了。”

陳青桐見丁晴笑盈盈望了他一眼,似乎在說:“你可明白了?”心中頓時明亮,暗道:“原來如此,有人從大門、側門進出皆有不便,於是便從牆洞中進來。”細細思忖,更添幾分疑惑:“誰在監視流雲莊?”

卻見裘長老揮手示意將朱、袁走前幾步,從袖中掏出兩粒黝黑的藥丸,另一隻手捏著一張小紙,道:“這是蝕心丹的解藥,你們服下,便可以離開了。只是老夫尚有一件事情託你們去辦,你們若不答應,我也不再用這毒藥脅迫;假若答應了,無論事成與否,這一千兩的銀票,就是你們的酬勞。”

周通與袁伯當面面相覷,道:“什麼事情,我們可幹得來麼?”

裘長老呵呵一笑,道:“幹得,幹得,以你們的本領,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