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爾虞我詐(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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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中全喝道:“石幫主,你兒子在留香院胡作非為,辛公子見義勇為,出手稍稍重些,也合江湖規矩。你何必斤斤計較,非來報仇不可?”
但見半空中人影一花,一人飄然落在廳前,冷笑道:“原先我以為胡金刀稱得上是個人物,今日觀之,滿嘴的胡說八道、狗屁熏天,委實無賴之極,與那市井販夫走卒有何二致?!”此人身高體健,滿臉絡腮,威風凜凜,聲雄氣壯。
胡中全怒道:“你是什麼意思?我哪裡胡說八道了?”
石元朗哈哈大笑,道:“辛家的大少爺是在哪裡遇上我兒子的?”胡中全愕然一怔,道:“自然是在留香院中。”石元朗哼道:“哦?辛公子既是正人君子,為何也會去這粉頭裙釵、流鶯嗲語之地?莫非與小兒一般,也有寬袍解帶之好?”胡中全啊了一聲,道:“他,他卻不同,只是,只是••••••”陳青桐心中大樂,暗道:“不錯,辛家莊最是天下第一的卑鄙無恥之地,辛老賊如此,他的女兒亦如此,那個不爭氣的寶貝兒子好色成性,能好到哪裡去?”
他胡思亂想,手臂陡然一陣痠疼,不覺擠眉弄目,眼淚便要流淌下來。便看辛瑛滿臉促狹,緊緊按住穴位,低聲道:“小賊,你膽敢衝撞我爹,卻不知今日逢厄,還要白白賠上一條性命,替我那不成器的大哥受過,嘻嘻。”
辛信神情惶恐,道:“石幫主,我兒子少不更事,一時氣血方剛,方才犯下如此過錯,請你大人大量,就此罷手。”石元朗冷笑道:“老子江湖綽號‘有仇必報’,平生最是恩怨分明,你這是向我求饒麼?那麼好!既是求饒,那麼你請出花紅酒禮,全家給我跪下三拜九叩,老子便考慮考慮,這藥少給他吃一點兒,如何?”
胡中全搶前一步,大聲道:“辛兄,不用求他,今日有我在,看他有多少本事害人?”
石元朗冷笑連聲,道:“有趣,外傳辛信思慮縝密,滴水不漏,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請你姓胡的助拳,再邀神醫救人,以為或能消除這‘極樂逍遙散’的毒性;三者請來號稱江湖‘民間判官’三山齋齋主,公告武林,說道你我兩家所有恩怨皆在今日決一了斷,從此再無干系,相互不得上門尋仇。嘿嘿,嘿嘿嘿嘿。”陳青桐暗道:“他果是心計深沉,自是早有準備。你的武功或是高他許多,但論起詭謀暗算,只怕遠遠不及。”
辛瑛眼波流轉,小聲道:“你又在想什麼?”陳青桐對她厭惡噁心之極,當下冷哼一聲,閉目不語。
但見石元朗背後轉出一人,大聲道:“幫主,小弟素聞金刀門門主胡中全刀法卓絕,他是使刀之人,小弟也使刀,小弟有心與這位金刀門門主切磋刀法,請幫主允准!”聽得當的一聲,聲若龍吟,那人指彈刀身,滿臉冷笑,正是黑旗幫“無怨不記”路大平。石元朗微微一笑道:“我也正要看看你的刀法是否有所進步,不過這姓胡的刀法在江湖中也算有那麼一點點狗屁聲名,師弟可千萬小心。”
路大平冷笑一聲道:“無妨,師兄寬心。”此話聽在胡中全耳中,卻極是刺耳,忖道:“何謂‘無妨’?莫非以為我的武功不及你,是以心存輕蔑,自信必勝?狂妄豎子,今日若不能叫你吃些苦頭,我堂堂金刀門豈不從此被你小看到底了麼?”冷笑一聲,抱拳道:“路兄刀法卓絕,在下久仰大名,可惜一直不曾領教。既你如此抬愛,指名挑戰,在下少不得陪路兄走幾路。”輕輕脫去外袍,露出一身短打勁裝,提刀出列,兩人相互抱拳,刀光一閃,便在廳中鬥將起來。
那胡中全刀發先手,一刀猛劈,虎虎生風,路大平橫刀不動,待他刀鋒堪堪砍到頭頂,突然彎刀一揮,青光閃爍,竟無半點風聲,胡中全見他刀勢奇特,身形飄動,讓了開去。兩人一動上手,大廳中刀光風影,不過二十招,便登時鬥得兇險異常。胡中全輕功甚是了得,尋隙便進,刀尖寒光閃閃,盡向路大平身上要害之所猛襲,路大平不甘示弱,刀法使開,攻拒削砍,絲毫不落下風。眼見胡中全的招數愈來愈緊,路大平刀法一變,刀招加沉,猛力砍削。胡中全見他手中彎刀青光閃耀,只怕是口寶刀,當下凝神縮臂,不敢讓自己的刀給他碰上,急攻的圈子漸漸越放越遠。
胡中全眼見難以取勝,突然一聲怪叫,身子斜撲,著地滾去,竟到路大平背後攻他下盤。這一著甚是險毒,眼見路大平不及轉身,被胡中全連攻數招,一刀橫砍,猛見刀光一閃,喀的一聲,路大平左手猛地探出,反手為鉤,往胡中全臉上抓去。胡中全急忙滾開相避,只聽得當當兩響,他手中鋼刀火星四濺,竟缺了兩個指甲蓋大小的口子,緊接著肩頭劇痛,路大平單刀下落,胡中全肩頭被刀刃劃了一道口子。路大平這一刀氣息不轉,連攻三刀,有名叫“雲龍三現”,乃是路家刀法的精妙殺著。二十招之間,赫赫有名的金刀門門主胡中全已是掛彩受傷。
路大平忽地抓著刀柄,一招“童子拜佛”,回過身來,已成路家刀法中的第一招“左手抱刀”。但見他沉肩墜肘,氣斂神聚,哪裡有半分粗豪的江湖之態?胡中全肩頭受傷,好在他卸力緊急,肩頭劇痛,卻還未傷及筋脈,手中彎刀在空中虛劈一刀,欲待進招,路大平一招“朝陽刀”已劈了過來。這一刀又快又急,胡中全急忙側頭,只聽呼的一響,右耳中嗡嗡作聲,那刀從右腮邊直削下去,相距不過寸餘,只要閃避慢得一霎,腦袋幾乎給他劈成兩半。這一刀先聲奪人,胡中全給他這一刀猛砍惡殺嚇得一怔,知他接下來這招定要回刀削腰,忙沉刀一架,噹的一響,雙刀相交,火光四濺。胡中全刀法漸老,一招“平刀割喉”,疾推出去。路大平“哼”了一聲,側身避過,道:“四門刀法,何足為奇?”胡中全喝道:“平淡無奇,卻要勝你!”語聲未畢,踏步上前,一招“連環四象刀”,也是一刀猛劈,路大平不架不讓,“削耳撩腮”,舉刀斜砍,以攻對攻。
胡中全大驚,心想:“我跟你有什麼仇怨?不過助拳而來,你用得著刀刀拼命?”本來刀法中原有不救自身、反擊敵人的招數,但這種兩敗俱傷的打法總是帶著九分冒險,非至敵招難解、萬不得已之際,善於使刀的人那是決計不肯用的。此時路大平只須舉刀一擋,就能架開敵招,哪知他竟行險著,不顧性命地對攻。他可以不顧性命,胡中全卻不見得有這個勇氣,危急中撲地一滾,反身飛起一腿。這一腿去勢絕妙之極,路大平近身猛攻,招式太老,急閃過時,手腕險被踢中,鋼刀急忙一翻,胡中全這才收腿轉身。原來胡中全不但刀法精熟,在刀法之外,還格外練熟了十幾路怪異拳腳,都是他從自己本門秘傳的刀法中變化出來,仗之以此,近年來在江湖上幾乎戰無不勝。他刀法並不可說天下一等一的絕頂高手,但他刀法中另藏拳腳奇著,十幾路奇拳怪腿夾在刀法之中,一路簡單之極也常見之極的四象刀立刻便化腐朽為神奇。此刻施將出來,每當刀法一走下風,拳腳發動,立時扳轉劣勢。頃刻之間兩人雙刀疾舞,鬥得塵土飛揚。
石元朗看了半日,扭頭笑道:“二師弟,你看大平的刀法可有進步了麼?”
陳青桐見石元朗背後一人瘦小乾枯,宛若病夫一般,暗道:“此人原來是黑旗幫二當家。”辛瑛輕輕一笑,喃喃道:“你這呆子想來不曉得這人是誰。他便是江湖人稱‘彎弓射鵰’的繆鐵鷹。”見陳青桐愛理不理,心中大怒。她自幼嬌生慣養,莊中上下見了她莫不殷勤恭敬,幾乎無人不刻意諂媚奉承,何曾被人如此輕怠?手指一按一鬆,漸漸加勁。陳青桐被她捉弄,委實難受,再也按捺不得,倏地睜眼,怒目而視。辛瑛頗為得意,輕輕一哼,昂首挺胸。她正是豆蔻年華,發育極好,身材豐腴,陳青桐是情開少年,一眼正好看到她的胸脯,見她胸脯堅挺渾圓,呼吸頓時為之一窒。辛瑛初時不覺,但女兒家天生敏感,低頭一望,見陳青桐直勾勾看著自己的胸脯,不僅羞得滿臉通紅,低聲叱道:“狂徒!”陳青桐驀然醒覺,手臂又是一陣酥麻,如狂濤海浪,綿亙不絕,卻是辛瑛氣惱之下,用力更是頻繁加重。陳青桐強自忍著,暗道:“好個刁鑽潑辣的丫頭!少爺看你胸脯一眼,那是人之常情,你竟如此折磨於我!?”又怒又氣,偏偏盯著她胸脯盡情來看。辛瑛氣急,但大庭廣眾之下她再刁蠻潑辣,卻也不能不顧女兒家的矜持,哪裡開口說得出來?只是手指勁道更甚,竭力施壓。陳青桐心念一動,忖道:“我被你欺負,動彈不得,也唯有這一招,方解我心頭之恨!”雖是手臂難受,猶自嗔目瞪眼,勉力支撐,口水橫溢,唇舌難抿,遂嘖嘖乍舌,果真把那登徒子的無賴氣勢表現得淋漓盡致。辛瑛直是氣炸心肺,卻又無計可施。
只聽繆鐵鷹笑道:“三弟刀法剛猛凌厲,每一刀皆有切金斷玉之威,刀法精妙,常人難以匹敵。只是此番對手乃是武林名宿、江湖前輩,只怕三弟難以取勝。”石元朗道:“你如何滅自家兄弟的威風,倒長他人志氣?”繆鐵鷹不慌不忙,笑道:“三弟招法連環相扣,本是風雨不透的上乘刀法,可惜他脾性急躁,前一招尚未使全,第二招便接,舍了首尾銜接之勢,忘了刀法連環緊密、承上啟下,遮掩破綻之功。”石元朗笑道:“原來如此,難怪我說大平今日武藝都是空檔。”繆鐵鷹又道:“所幸胡門主的修為雖然深厚,但是下盤不穩,刀法‘寸勁’雖妙,但每每如此,腿膝之力未免鬆懈,難以力續。比如方才那一招,他腿力若再加半分,寸勁陡發,早可將三弟的刀擊飛。”
石元朗撫須微笑道:“鐵鷹此言謬矣!那是胡門主給我黑旗幫面子,故意手下留情罷了。”
他二人抱臂旁立,大聲談論,路大平暗道:“大師兄與二師兄一問一答,原來是在給我指點。”果然刀法變化,去勢趨緩,每一刀使出,皆盡全面。胡中全一時尋不出破綻,暗暗心驚,只得轉攻為守,兩下情勢登時扭轉。
只聽石元朗又道:“三弟如何漸佔上風?”繆鐵鷹笑道:“哪裡上風?胡門主刀防腿膝足踝,自然無法照顧上半身的破綻,彼此難能兼顧。三弟如此尚且不識,可見對敵閱歷還是不足。”石元朗道:“正是如此。以往出去辦事,皆是你我二人出行,讓他留在幫中看護。以後得了機會,還是要讓他多多出門見識才對。”陳青桐暗暗好笑道:“所謂多多見識,該是多多打架吧?”
只聽得路大平大喝一聲,刀刃劃地而過,不及收勢,突然騰空飛起,一刀猛劈下來。這一刀來勢恍若閃電驚雷,胡中全猝不及防,反手招架,噹的一聲,手心虎口一陣麻熱,眼見路大平單刀“夜叉探海”、“上步生天”、“仙人指路”連環三刀,一刀緊似一刀,刀光如濤,風聲猛烈,胡中全把心一橫,鋼刀疾揮之下反背一腿踢出,叫聲“著!”竄身飛躍出去。豈知路大平拼著受他一腿,如影隨形,刀勢不緩,一刀砍落,胡中全只覺大腿劇痛,路大平一刀砍下,正中他大腿,反手一掌,胡中全大吼一聲,凌空飛跌,落在桌椅之上,其勢頗猛,轟隆一聲,竟把好好的一張上好的樟木圓桌壓得粉碎,一時之間,塵屑橫飛。
路大平哈哈大笑,抱拳道:“胡門主,承讓!”
胡中全羞憤難當,大腿劇痛,撿起金刀,忍著痛朝辛信拱手道:“辛莊主,胡某本領不濟,無法幫你,慚愧,慚愧!就此告辭。”一瘸一拐,奪門而出,瞬間沒了蹤跡。
只聽石元朗冷笑道:“辛莊主,今日請你家公子用藥,那是禮尚往來,公道使然。倘再推諉,石某隻好憑著三寸氣在,辣手血洗辛家莊,只怕你上上下下一百多人口的性命,絕難保全!”辛信沉吟片刻,道:“石幫主苦苦逼迫,若是欺人太甚,辛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只問一句,石幫主先前說過服藥之後,你我之間一切恩怨盡皆兩清,辛某有本事解毒,黑旗幫再不得翻悔報復,此話可是當真?”石元朗道:“石某雖非一言九鼎、四馬難追的大丈夫,但也識得重信守諾,自然當真。”
神醫莫不救道:“老夫懸壺濟世,若是治了辛公子,還望黑旗幫莫要記恨。”石元朗嘿嘿冷笑道:“你若能解除此毒,我等非但不加責難,但凡以後幫中病患,皆上你神醫店候堂求診。”莫不救撫須笑道:“不敢,不敢,若是小恙,店中僱醫皆能用心伺候,倘為大病,老夫親自上門醫治。”只聽砰的一聲,辛信拍案而起,緩緩走到“辛公子”跟前,道:“吾兒,你好糊塗,哪裡不好胡鬧,卻偏偏跑到妓院與石家少幫主發生衝突,惹下這等彌天大禍?若是往日,我便陪你去死,也決不讓你受這般委屈。只是全莊上下尚有一百餘條性命,盡皆無辜,不能為你一人所送。罷了,罷了,事已至此,萬難回頭,為父唯有大義滅親了!”
陳青桐開口不得,眼中直欲噴出火來,雙目圓睜,死死盯著辛信,心中大叫道:“老賊!裝出可憐兮兮的一幅模樣,卻要少爺我來替你狗賊兒子揹著罪過!我到了陰曹地府,也不會忘了你的罪孽!不把你辛家莊鬧個天翻地覆雞飛狗跳,死不罷休!”怒目相視辛家二女,更是憤慨:“你二女年歲不大,卻與乃父一般兇惡狡詐,心思歹毒,他日必有報應!”
繆鐵鷹笑道:“辛莊主何必如此?一人之命,換來全莊安危,那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大便宜呢!”路大平道:“不錯,我們喂他服藥,早些回去,也免得被人厭煩。”辛信冷哼一聲,默然無語。
路大平暗道:“我們要害你的寶貝兒子,你心中氣憤,不理我們,那也是應該的。”從袖中掏出一個水囊,冷笑道:“辛莊主,這腎起凝結散還是給你你兒子吃了罷。”辛信長嘆一聲,凝思良久,接了水囊,喟然一嘆,道:“罪過,罪過!”撥開木塞,掰開陳青桐的嘴巴,咕咚咕咚灌飲了下去。辛信將水囊扔下,沉聲道:“石幫主,如此你可滿意?”
石元朗哈哈大笑,道:“果然爽快!好,從今以後,你我兩家恩怨一筆勾消,還是好朋友。”辛信冷冷地道:“好朋友可不敢當了。”石元朗不以為然,走到陳青桐跟前,在他胸口輕輕拍搡,嘆道:“可惜,可惜!”三山齋齋主吳千秋心頭暗暗一凜,道:“此人果真手段毒辣。他生怕此人不死,被莫神醫給救了,於是不露聲色,再補上兩記落魂掌。一毒一掌,只怕那孩子是大羅金仙轉世,恐怕也救不得了。”
陳青桐醒來,隱約聽得辛信問道:“神醫,他傷勢如何?”莫不救低聲一嘆道:“‘極樂逍遙散’乃是黑旗幫的獨門秘藥,除紅蛇之血以毒攻毒可制之外,天下無藥可解。”辛通道:“紅蛇居無定所,行蹤難覓,如何可得?”莫不救連連搖頭,道:“只怕此時就算紅蛇在此,恐也無法妙手回春。”辛通道:“為何?”莫不救道:“石元朗臨走之時,在他身上拍了兩掌,觀其用勁,所用手段,正是落魂掌無疑。落魂掌法陰柔剛猛並濟,這兩掌拍下,早將‘極樂逍遙散’之毒性透於奇經八脈,毒發更速。此非老夫之力可為之也。”辛信嘆道:“如此說來,他便是無救了?如此多謝老神醫。來人,請神醫去廂房歇息。”又將幾個下人召來,吩咐十天之內,好生伺候“公子”,上下稱謂萬萬不可更改,若有違背,定然重責惡罰,決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