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應覺回過神來。

他縱身躍起,一腳踏在院角的樹幹上,身形借力飛過院牆,輕輕落在院外的道路上。

此刻巷弄中空無一人,在這兒土生土長的百姓們都知道,昆梁鎮是誰說了算,對於尋常百姓與過路商人來說,那幾家鄉野豪紳與高高在上的縣老爺沒什麼區別,都抱以敬而遠之的態度,很少會到這鎮子深處來。

應覺順著道路往鏢局走去,出了林蔭遮蔽的幽靜小巷,來到鎮子中心那塊兒,街上才逐漸熱鬧起來,聽得喧鬧的人聲,卻稍感有些熱燥。

他抬起頭來,不禁眯了眯眼。

原來不知不覺過了這麼久。應覺望著馬上要到頭頂的一輪烈陽,心中說道。在鏢局認出那名雜役的身份、並暗暗察覺其有所動向後,他便起了心思,一路隱下身形跟了過去,而那時日光才將將耀過青翠的昆梁山,僅有小半邊金圓探出山巔,散發光熱,不想一番波折過後,已近午時。

應覺移動步子,將身形掩在街邊樹蔭之下,一邊沿路肩走著,一邊反思自己。

無論如何,這回還是衝動了,做出了唐突之舉。一心想著那超然劍法,便不管不顧貿然跟過去,半點沒有考慮到他人想法,其實自己大可不必著急,既然都已經察覺到其身份,完全能夠趁鏢隊上路之時,藉機交談相熟,再討教劍法,豈不自然?哪需今天如一個歹人般暗中跟蹤,差點將弄壞了事。

雖說事後並無多大後果,但除卻自己道歉及時誠懇外,最重要的原因則是羅兄大度,放過了自己。不知敵友卻暗中跟蹤、窺視打鬥,這些都乃江湖大忌,換作心思細膩且對此頗為看重的江湖人士,恐怕當場便要結仇。

“下次行事前得須三思啊。”應覺輕輕喘了口氣,默唸道。

自己才出入江湖,許多事處理的都還有瑕疵,需要學習的地方還不少,得多看看鏢隊裡的那些老油子,自己也要考慮得更加周到。

大概他們的江湖經驗,也是這麼一次次摸索出來的吧?

腦中思緒翻動著,很快,應覺便回到了安離鏢局。

那位名叫羅庭的雜役並不在鏢局,當然,應覺也沒有心去找他搭話的意思,才發生了這種事,還是暫且先避開為好。

鏢隊明日一早動身,出去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雜役與鏢師們也陸陸續續回到了鏢局,準備起明天的行程來,對於應覺來說,這座不大的昆梁鎮已逛得差不多了,午飯過後,他便回到了房間,推演起今日於那小院中所見的驚神一劍。

那一青一紅兩道劍光猶在眼前,二者纏繞、綻放、交相輝映,無比暴虐,無比凌厲。

雙劍齊出,卻與先前夜間所觀的劍招完全不同。

當時其使出一青一灰兩劍,一者劍光耀目,一者隱沒如蛇,兩劍相輔相成,搭配完美,共成一式出其不意的強殺絕技,極其可怕,已是讓應覺心神大震,而今日此招給人的感覺猶有過之,青紅兩道劍光望上去似是涇渭分明,可若是閉上眼,以氣觀之,卻是仿如一體,劍芒中綻開的那極致鋒銳,彷彿要斬開攔阻的一切,無法抵擋。

此種招式,著實強大。

應覺盤腿坐在床上,右手撫過清河劍柄,眉頭微皺。

是雙劍,還是單劍,其實並不重要,不過是承載劍招的不同兵器而已,重要的是那股子劍氣與劍意,看不穿招式內流轉的氣,悟不到其中蘊藏的意,模仿得再像也只是流於表面,毫無威勢。

以往他觀戰能有所得,全憑這麼多年來張老頭喂招喂出的眼力,如起初仍在離平商隊時,刀鬼曾使一招“血鵲”,招出之際,應覺便已看透其中的刀勢起動與勁氣流轉,而後再對其一一拆解琢磨,加以自己的理解,融會貫通,最終脫胎成了劍招“銀鵲”。

而眼下這招,相比起較為簡陋的“血鵲”,不知道高明瞭多少個層次,以其目才前初入二流的境界,想要看穿甚至拆解,尚遠遠不夠。

不過應覺也不會如此好高騖遠,這等明顯屬於“絕技”的一招,只要能學上一星半點,都算是莫大的收穫。

屋外日頭緩緩西落,夕陽的光逐漸淡去,屋內暗了起來,唯有時不時綻起的劍光亮徹昏暗。

不知何時,劍光也消弭了,只餘下深沉的夜。

...

一夜無話。

東方天將破曉,一輛輛車緩緩駛過極淡晨光輕鋪的街道,排成一列車隊,往昆梁鎮口行去。

出了鎮,便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