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華此時無法多想,僅憑聲音便知道後方二人咬得極緊,維持這般速度已讓他胸膛劇烈起伏,傷勢好像愈發變重了,手臂、腹部、雙腿...全身的力量都在流逝。

體力瀕盡,敗亡,已近在咫尺。

機會...在哪裡?

晏明華忽地急停,反握劍柄徑直往後一刺,餘下兩名白鬼早已提防他的陰險招式,白袍老者更為居前,借衝擊之勢一刀將灰劍精準架開,右腿揚起,就要狠狠掃在晏明華腰側,與此同時,另一名白鬼右手自袖中探出,五指成勾,掌背青筋暴突,帶起五道勁風,抓向晏明華後頸。

然而在此之前,晏明華動作已出,只見他面露狠色,肩膀微沉,足尖點地劃了半圈,身形急轉之時將失去知覺的左臂順勢甩了出去,恰恰迎上了襲來的爪,尖利五指似毫無阻礙般切入了手臂皮肉,最終深深嵌入臂骨中。

白鬼眼中精光亮起,垂下的左手突刺而出,指尖沒入腹部皮肉,下一刻他就能捅穿這人的肚腸,然而那分精光很快變成了驚恐,想抽回右手,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灰光降下。

“啊!”淒厲的慘叫聲與巨大的轟鳴聲同時響起,白鬼倒在地上蜷縮顫抖著,左手死死按住被斬斷的手腕,想阻止血如泉噴出,只餘哀嚎的份了,而晏明華無暇顧及的兇猛側踢,則將其一腳踹飛,橫向砸塌了院牆,撞入了小院中。

晏明華“哇”地吐出一大口血,五臟六腑彷彿全在翻滾,那一腿比自己想象的更重,腰甚至都有點直不太起,小腹處被一爪抓入的地方劇痛無比,四肢原本的傷紛紛迸裂,尤其是左手,手掌被劍鋒斬出一道極深的血口,手臂五個深可見骨的血洞甚是駭人,滿身是血,一身破碎衣衫被染成了墨紅色,看上去比斷手的白鬼還要悽慘許多。

晏明華強忍痛苦,壓下肺部的燒灼感,奮力爬起,背佝僂著,準備迎接白袍老者的攻勢,然直到煙塵散盡,都沒有等到。

但見白袍老者靜立原地,神情由驚怒逐漸轉為肅穆。

“我本以為你的本事是被人盲目誇大,用以掩飾自己的失敗,如今看來,你真有那麼強,白七。”白袍老者握著短刀,用略微沙啞的嗓音緩緩說道,“從現在起,我會很小心地、不遺餘力地應對你。”

“羅裡吧嗦的,你怕了就說。”晏明華喘息道。

“沒錯,我怕了。”白袍老者竟直截了當地承認了,“你之算計、你之韌性,都讓我感到恐懼,我怕我這個排行第二的白鬼,下場卻和他倆一樣。”

“我都這樣了,還怕,幾十年膽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晏明華用僅剩的右手指了指自己,嘲諷道。

“開始你突破灰的圍攻,我們以為你到了極限;後來你暴起殺人,狼狽逃竄,我想著你總該是極限了;而方才你以傷換傷再廢一人,誰又知道你少了左手,又捱了我一腳後是不是真正的極限?還能不能再次爆發折了我這把老骨頭?”白袍很認真,一字一頓地道,“何況我不急,越拖時間,你的血流得越多,傷勢越重,耗下去死的只是你。”

“哈,哈。”晏明華斷斷續續地笑著,血不停從嘴角溢位,“廢話一堆,就想讓我主動進攻,還要不要臉?”

他搖搖晃晃地一步一步踏過碎石,回到巷中,離白袍老者不過一丈。

“白七,你或許不知道。”白袍老者無動於衷,繼續道,“周洛雙目被剜、四肢折斷,癱在汙臭的地牢裡被折磨得整天生不如死,可即便這樣,在死前還用盡全力趴跪在地上痛哭央求組織放過你,你是沒見到那一幕,真的感人啊,你也該去黃泉路上陪陪他了。”

他沒看到不遠處始終笑意溫和的年輕公子忽然神情猙獰,滿臉戾氣,吐出幾個字。

“你找死!”

“鬼骨的手段都這麼下作麼。”晏明華並聽不懂,但不妨他猜到白袍老者的用意,灰劍伴聲音化作殘影,“可惜對我無效。”

“很無所謂的樣子呢,若周洛泉下有知,也會傷心的。”白袍老者淡淡道,稍退半步,輕易避過這一擊,手中短刀以一個刁鑽角度直刺晏明華面門,灰劍一轉,切向握刀之手,老者立刻收刀急退,側移數步再次襲來。

就像一頭餓狼挑戰受傷的虎,試探地一口口咬出,咬不到便退,絕不換傷。

可老者才是兇猛的虎,晏明華只是一頭半瘸的狼。

被虎咬到,便是致命。

“來啊!”晏明華怒喝,灰劍徒勞斬出,只落到空處,接著他就地一個翻滾,狼狽躲開老者的反擊,再爬起來時,雙眼已近模糊。

他悲哀地發現,白袍老者的速度很快,比全盛的自己還要快,他的攻擊全部落空,餘力只夠他勉強躲避,一次次交鋒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地上流淌的血越積越多,晏明華的動作漸漸變慢,好幾回差點沒避過去,而刀始終迅猛。

“嚓”一聲輕響,晏明華前撲時,腳下踉蹌慢了半分,後背被一刀斬中,佈滿乾涸血殼的衣衫再次浸溼,他殘損的身軀往前竄出幾步,垂倒下去,霎時間,他僅存的右手奮力撐住地面,頑強地沒有倒下,可屈下的雙腿與右手都在止不住地顫抖著。

“結束了。”老者輕聲道,掠身過去,一刀抹向晏明華的脖頸。

晏明華低垂的頭忽然抬了起來,被鮮血與灰塵塗成暗紅的臉無比猙獰,頭髮散亂如魔,猩紅的瞳中唯餘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