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我死不死,我都能殺了你。”晏明華走到床邊,俯視小廝,如那天在雜貨店一般,眼神冷漠,“你覺得你能依仗誰?鬼骨嗎?他們會不會管一個灰的死活,莫非你還不清楚?我要殺你,他們順水推舟設個陷阱,待我殺完,再將我拿下便是。或者是張倚山?他早就知道你是鬼骨的人,不過暫時利用你而已,你死了最好,不死日後他也會親自清理門戶。”

小廝臉色彷彿被戳破了什麼一般,頓時蒼白了幾分,組織近幾年的作風,即使他偏居一隅,也有所耳聞,當他得知來的白鬼要拿自己作誘餌時,他就有了預感。

此時,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他望了過去,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滿是祈求之色。

“都聽到了吧。”晏明華頭也不回,緩緩說道,語氣沒有半點波動,“我的目的就是殺他,殺完我便乖乖束手就擒。如果你們阻攔,我的劍下人命也不嫌多,萬一你們一不小心死了一兩個可就虧大了,反正信一下,你們也沒多大損失,不是嗎。”

“真是不做白不做的生意啊,只是不顧下屬死活,多少有點冷血呢。”

聽到晏明華毫不客氣的話語,白袍老者臉皮抽動了下,無視小廝的目光,攤手道,“請便。”

晏明華咧嘴,無聲笑了,在小廝眼裡只剩下邪惡猙獰,他絕望地看著灰劍落下,刺穿自己的胸膛。

地位低下的人,沒有選擇權。

三名白鬼不知何時悄然散開,雙手皆縮入袖中。

“想打架就滾出去!”一觸即發之時,門外傳來一聲大喝,如炸雷般在幾人耳畔響起,晏明華轉身望向圍過來的三人,表情似笑非笑,瞥了眼他們藏在寬大袍袖裡的手,朝門口邁去,與白袍老人錯身而過。

老人沒有絲毫動作。

“該帶的東西帶走!”又是一聲巨喝,白袍老人仍是沉默,眼神示意一番,隨後往外走去,他左邊的白袍人走到床邊,一手提起小廝的屍體甩到肩上,扛在肩上出了裡屋,前臺的中年大漢此時正筆直站在長桌前,一邊揉腕捏拳,眼神中透著警告的意味。

幾人安安靜靜,一前三後出了門,來到了小巷中,店門到巷口一地屍體,一地鮮血。

扛屍體的白鬼把小廝往地上隨意一扔,拍了拍衣袖。

就在這一剎。

晏明華猛然暴起,弓步往後一彈,如離弦箭般倒退,於空中身軀疾轉半圈,一直握於手中的灰劍順勢畫圓輪斬,掀起破空的狂嘯。

那名白鬼反應極快,卻也只來得及揚起短劍一記反撩,然而晏明華早已伸出手。

只見他左手緊緊捏住了那道劍鋒,鮮血淋漓,滴了下來,而其灰劍已然染上一抹猩紅。

一劍封喉。

晏明華腳步絲毫不停,反向一掠而去。

白袍老者臉色奇差,因為這個他勢在必得的目標,竟在他眼皮底下殺了自己一個手下,而他同樣也只來得及握住刀柄邁出一步。

“追。”兩道白影一閃而逝,任由那名白鬼倒在地上,無法暝目。

...

沒人知道,有一道目光始終注視著他們。

那是一位身著儒雅白衫的年輕公子,長髮整齊梳成髮髻,面容溫潤俊朗,僅是站在那兒,便生出一股子從容意味,令人見之心安。

“判斷精準,行事果斷,出手狠辣。”年輕公子面露笑意,輕聲道,“晏明華,沒想到除了經商,戰鬥上你也有如此天賦,是你隱藏得足夠好,還是埋沒了二十多年、今日才挖掘出呢?”

“這幫鬼也是蠢得可以,猶猶豫豫不敢出手,說什麼信什麼。”白七嗤笑一聲,“也不想想,若不殺了所有人,他又怎能跑掉?”

幾刻鐘前。

“真是可悲,被張倚山利用,又被我利用。”白七斜坐在椅子上,一手手肘撐住桌面,頭歪著抵在掌心,搖頭嘆道,“去殺了他,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讓我猜猜,鬼骨不知道你是故意的,認為你一定會去殺那個暴露你行蹤的小廝?”晏明華冷然說道,“然而其實是我去殺,鬼骨再將我殺死,在張倚山附近,鬼骨不可能有餘地來仔細確認死的究竟是不是那個叛逃者。”

“所以說,鬼骨在小廝身邊已埋下天羅地網?”晏明華道,“還是說,你直接暗示了鬼骨你會去?”

“是...又如何呢?”白七轉過頭,直視晏明華。

晏明華啞然,無言。

他不能如何。

白七站起身來,望向窗外,道,“張倚山已經出門,他費心思將三教九流皆引至此地,定有大事要做,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你該出發了。”

這位已換上白七的裝束和麵皮、失去了自己身份的年輕公子緩緩站起,沉默地推開門,一步步走下老舊的木梯、邁過塵泥滿布的客棧門檻。

一步一步,踏入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