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炭火燒了一半,散發著溫熱,黑炭本身氣味很淡,可若是燒久了通風不甚好的情況下,屋內的氣息十分醉人……混合著濃郁的胭脂以及新衣裳的味道,不是那麼好聞,讓人頭暈腦脹。

秦淮走過去,推開窗子,讓屋裡的氣息散去了一些,她聽著杜七的發言,扭過頭去:“七姑娘怎得改主意了?方才……分明不喜歡這妝。”

“方才是方才。”杜七眨眨眼,她已經不像一開始的忐忑了,讓十娘看看以前自己的樣貌,貌似也不錯。

這是早晚的事兒,有些事情一直放在心裡也不是個事兒,晚不如早,況且杜七對杜十娘也算是瞭解,十娘興許會揶揄兩句,但是……應該會誇讚她。

秦淮盯著杜七看了好一會,不明白為什麼忽然局勢轉換了,不想讓杜七化妝的人變成了她……

秦淮望著杜七十分認真的模樣,仔細思考杜七的說法後,還是搖頭。

她維持自己最初的看法。

妝容這種東西是讓姑娘變得更好看的,如果杜七點了妝之後還不如原來……儘管翠兒說過可能會更有新鮮感,可秦淮高估了自己,她實在無法容忍這種事發生。

因為一己私願而“醜化”杜七,哪怕只有一丁點,她一想到胸口便堵得慌,有些喘不過氣來。

“七姑娘就聽我的,卸了吧。”秦淮伸手要去摸杜七的臉,被她輕輕一轉躲了過去。

“秦淮,你這是怎麼了……”杜七很是不解。

這丫頭犯什麼病呢。

秦淮一擊不中,才發覺自己擅自動手十分失禮,清了清嗓子,說道:“七姑娘,胭脂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什麼意思?”

杜七拿起桌上的細長小瓶,開啟塞子看了一眼,只見裡面是淺紅色的妝水,燈火下泛著一股子好聞的草藥氣息。

“聞起來……是含羞花蕊,清熱解毒,抹在臉上也能驅蚊避蟲,怎麼就不好了。”杜七晃了晃小瓶,又開啟一個扁扁的罐子,裡面是些許粉末狀的腮紅,淡淡晶瑩的粉色……很是好看。

秦淮在思考著怎麼才能說服杜七卸妝,就像說服她化妝一樣……也是自作自受。

“七姑娘,我說胭脂不是好東西是因為這都是春風城的姑娘用的,這麼說吧……世間的真物本就不多,女人的臉紅勝過一大段對白,可後來有了胭脂,便分不清了真情和假意。”秦淮說道,從源頭上否定了胭脂的價值。

“真情也好,假意也好,取決的是人心之火,關胭脂什麼事兒,哪有人看不出旁人的好意或是惡意的,那也忒蠢笨了。”杜七完全沒有聽進去,她的常識和秦淮的不一樣,所以秦淮對她的攻勢全數無效。

“四閒姐和你都喜歡化妝,十娘也靠著這個行當養著十樓……若是壞事,姑娘們也不是傻子。”杜七抬起頭,盯著秦淮的眼睛:“你莫要為了騙我而說這些……”

真情和假意,她還是分得清的

“七姑娘,我不是……”

秦淮聞言身子一顫,不敢去看杜七,她並沒有欺騙姑娘的意思。

杜七繼續開啟一個個小瓶看著,認出了每一個胭脂裡的草藥,驚奇之餘,低聲說道:“秦淮……你點妝那麼手熟,怎得不喜歡胭脂水粉,別再說什麼只是喜歡姑娘的話了,我想聽實話。”

“七姑娘……”秦淮呆滯了許久後,吐出一口濁氣。

她也沒有撒謊,她喜歡的是讓姑娘變好看,而不是胭脂,更不是梳妝打扮這個過程。

“姑娘,半晌獨坐小軒梳臺,少久整鈿弄髮釵……”

秦淮換下了外衣,露出裡面淺綠色的裙裝,她坐在妝臺前,披肩長髮摟起,順勢紮在肩後,露出精緻的側臉和耳朵,劉海梳至耳側,嫻熟的動作令人怦然心動。

秦淮取出懷裡的那張印著杜七唇印的胭脂紙,輕輕在胭脂紙的一側上呡了一口,留下了清楚的紋理。

“就這一年來,我點了三百天妝……怎麼喜歡的起來。”秦淮說道。

頻對妝鏡照影,越看越是惘然。

杜七眨眨眼,靜靜聆聽。

秦淮看著鏡子裡上了口脂愈發豔美的自己,小聲說道:“人人都說我好看,姑娘,女為悅己者容,我點了那麼久的妝容,攪打了許多的胭脂水粉,可喜歡的人也不會多看我一眼,你說……這胭脂是不是很沒用。”

“你是說四閒姐?”杜七問。

“嗯。”秦淮點頭,她眼裡出現幾分掙扎。

可她的性子平日裡擺在那兒,只有在面對杜七的時候才能軟下來,她也是一個姑娘家,想要有一個撒嬌的人兒……

可父親是不靠譜的女兒奴,弟弟是個蠢貨白痴,秦淮也沒有一個貼心的侍女,平日裡有什麼事情就只能憋在心裡。

和杜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