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的人,都是統一的光頭和黃色囚服,她的爸爸就在那一排人中,最大隻的那個。

剛剛爸爸走出來,她就覺得爸爸就像一顆特大號的滷蛋一樣,臉也被滷湯熬黑了的那種。

但爸爸看到她跟媽媽來看它了,黑臉的滷蛋被熬開了蛋皮似的,咧出蛋黃一樣的笑容。

“都來了呀。”爸爸笑了,一抹死而無憾的欣慰化作一抹閃閃的淚光在眼圈裡打轉著。

而她呢,像考試不及格的小孩一樣,低著頭,不知該說什麼。

“不要想太多了,許許,以後要好好照顧媽媽了。”說完,那平素老兇老兇的眼看向她旁邊的許老師,兇兇的眼變的柔情似水,連習慣叉的眉頭也化開了。

許老師顫抖著手,接過她的話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爸爸一張嘴,沒出聲,微微低頭,大大胸膛悶悶的呼了兩口氣。

爸爸太黑了,許許看不出他有沒有像她一樣哭紅眼,她只知道,爸爸從來不會哭,一次都沒有過的,在她印象裡。

也許是整頓好情緒了,爸爸開口了,“久卿,你怎麼瘦了。”

許老師原名叫:許久卿。

她記得爸爸媽媽的臥室裡,有一份情書,情書信封上就寫著:許久不見卿,甚是想念。

那遙遠年代裡,父母愛情,都以這種紙質信紙來傳遞愛意。

她後來看一首現代情書,從前慢,就感覺像在形容那個年代裡的他們。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她小時候是有印象的,爸爸總是很忙,但無論多晚都會回家,讓許老師放心,後來事業越做越大了,招了個女秘書。

許老師知道自己身材走樣,年紀也大了,看到年輕的女秘書忙前忙後的替老公處理檔案,就略帶傷感說了一句,“真羨慕小純,那麼年輕漂亮,又能幫到你的,不像我。”

結果,第二天爸爸就把秘書辭退了,換了個男秘書。

順便也把家裡略有姿色的保姆也辭退了,換成鐘點工,所以她家就算再有錢,也沒請過保姆。

許老師很懊悔,因為自己一句話,就讓別人失業,“我只是隨口一說的,你怎麼把人辭退了?”

“我得讓你放心,有安全感。”

“可我胖成球了。”

“我不介意的嘛。”那時老爸還很年輕,也很清瘦的,“我可以陪你一起胖。”

後來爸爸,就真的越來越胖了。

爸爸總是怕虧待許老師,就算進去了,那種擔憂絲毫不減。

老夫老妻,恩愛如初。

爸爸拿著胖胖的手放在玻璃牆上,許老師把胖胖的臉貼上去,“真的沒瘦~”許老師笑著跟裡面的他說。

這個面相帶凶的男人,只有看到許老師,眼裡才會流露出不多見的溫情脈脈。

人是壞人,但卻是好老公好爸爸。

“許許啊,再多跟爸爸說兩句吧。”許老師知道她心裡有很多話想說,只是剛剛就是怎麼都說不出口。

她木訥的接過電話,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了自己內心的疑惑,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為什麼,要那麼虛偽?那麼貪得無厭?

莫勝知道她問的是什麼,只是抬起頭,看著這再也出不去的鐵籠,“許許,知道爸爸為什麼同意你去那個地方嗎?”

她搖頭。

“你去了之後有什麼感受?”他盯著女兒,“沒底線的,難道就只有我一個嗎?那些村民,真的就像電視上說的那樣,淳樸善良?”

許許想起了那個小黑屋裡的女人,被人販子拐賣進大山,從此淪為生孩子工具,致死都沒見到自己的親人跟愛人。

無知,從來不一定是可愛淳樸的,它也有可能是把犯罪自欺欺人的合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