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全家福

她看上去挺不錯,注意到他過來了,還拍了拍她身旁的座位。

宗政航就過去了。

他們坐在一起。

這姿勢和距離他們都很熟悉。

無數次坐在一起,階梯教室、圖書館、自習室、餐桌、電影院、操場的草皮、籃球館的觀眾席、轎車內、候機室、商場門店裡的沙發、餐館門口等著叫號的凳子。

並肩上課、走路、讀書、寫作業、吃飯、看電影、等待。

同床共枕也算某種意義上的並肩,臥室的燈關了,還有人玩手機,看到搞笑的段子和影片立刻就要分享,和旁邊的人一起看。

肩挨著肩,腦袋湊在一塊,手機屏亮起的光不斷變換顏色和亮度,照亮黑暗中的兩張臉。

笑點不一樣,不是每次分享都會一起笑出聲。

在t大念書的巫雨清,永遠是最後鎖屏睡覺的那個人。宗政航不喜歡她熬夜,到點就沒收手機,拿到臥室外充電。

衣帽間很安靜,這份安靜他們也很熟悉。禮堂總是安靜的,這裡是他們穿婚紗和燕尾服接吻的地方。

如果巫雨清對空間和麵積更敏感點,會發現他們現在坐的位置,是當初婚紗臺擺放的位置。

“計劃去哪兒?”宗政航開啟對話。

“沒有計劃。”巫雨清說。他比她更清楚,她哪兒都去不了。

那為什麼收拾行李,為什麼裡面有除結婚證和戶口本外的所有的證書,為什麼放一張全家福?

宗政航無聲地問。

他最震驚和毛骨悚然的就是那張全家福,這讓他想到巫雨清被槍擊後他做的噩夢。

巫雨清“聽”到了,但她該怎麼說。

因為她意識到斯德哥爾摩綜合徵,不是想得就能得的病。

所以收拾行李。

哪怕無法離開。

因為如果不收拾好,她總是想起上輩子兩次提出分手的場景。

一次是她收拾到一半接到繼父的電話,公司出事了。

一次是她宣佈分手後被關在房子裡,關她的人坐車趕往機場,按計劃出差。她在這偌大的房間裡,如同一件傢俱,等主人回來處置。

猶如一個暴斃的亡靈——她確實是一個暴斃的亡靈,真奇怪,宗政航怎麼不嫌她晦氣?——想著生前沒做完的事,徘徊不前,不願赴黃泉,非要做完這件事,放下執念才行。

於是她收拾了一個行李箱,放在衣帽間裡。

行李箱就是可能性,一個說走就走的可能性,也許機率很低,哪怕無限趨近於0。

但它存在。

人生有無數可能,不該無視和放棄任何可能性。

風華正茂的青年可能活不過30歲,掉到海裡的人可能只是腦震蕩,珍惜的人可能傷害你,極力避開的人可能成為夫妻。

“也許你明天起床,看到我就煩,覺得自己在一個女人身上花費這麼多心思和精力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也許你在單位食堂吃飯的時候,發現一個人格外可愛,從此每天都期待能遇到他。”

“也許你午睡後大徹大悟,決定放過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