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柔明瞭的拉著周密雲出門。直到離開病房前一秒,周密雲的目光才從周老爹身上剝離。

周老爹似乎有大事要說,開口之前預備先喝口水潤潤嗓子。他吃力的扭身去抓床頭櫃上的保溫杯,被席曇搶先一步,提著遞到他手邊。

周老爹接下,道了聲謝。緩緩地吞下一口後,再由席曇接下,放了回去。

周老爹望著窗外枝繁葉茂的樹稍,三樓的高度,虧的它能躥的這樣高。

“顧步程剛走,臨走前囑託了我不少事情。我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不知道里頭的因由。你說是吧。”他毫無預兆又毫不突兀的開啟話題,他嗓音淡淡甚至還帶有些輕快,只是這輕快不知道是不是強裝出來的。

席曇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沉默的點了點頭。

周老爹笑了一下,乾燥的嘴唇咧了一下,毛躁的疼痛又讓他驀然收斂笑容。

“我之前心裡還疑惑呢,席董事長出差前,簽署了好幾份資金流動書,每一比都去了沈付手裡的蕉業。看你的表情,你已經知道了?”

席曇沉沉的“嗯”了一聲,愁眉不展。

周老爹的目光在他愁雲慘淡的臉面上停留了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情緒傳染的,周老爹的神色也愈發暗沉起來。

“沈付這根毒苗,我原以為席董事長會再留他一段時間,沒想到他竟然這麼著急。大抵原因和你有關吧。”

席曇仍是不作其他反應,只是點頭。

周老爹長長的嘆了口氣,好像要把接下來一年份的無奈都嘆完。

“你也知道,公司賬上的資金流動必須由席董事長事先簽字蓋章,然後再由我簽字蓋章,資金才能從賬上打出去。一週前,沈付讓我簽署一份資金流動協議。我看了,席董事長只簽了字,而沒有蓋章。這兩者缺一不可,我以此為由拒絕了接下來的簽字流程。期間,沈付幾次三番來找我,都被我拒絕了。後來我才知道,那幾天他手裡的蕉業正面臨稅務局查帳,巨大的虧空無處可填,怪不得要頭腦一熱,來找我撒氣。”周老爹說這話時,十分淡然,並沒有顯露出絲毫的怒意,好像在侃侃而談一件別人家的事情,甚至還有調侃之意。

席曇握緊了雙拳,擱在雙腿上,振振道:“您放心,這件事我一向會給您一個交代的。”

周老爹並沒有因為席曇的承諾而放鬆心情,他緊鎖的眉頭下是一雙擔憂的眼睛,“席董事長他對沈付的捧殺我看出來了。他藉著稅務局查帳的時機,讓沈付起初嚐到了甜頭,卻在最後關頭故意掉鏈子,斷了給他的資金鍊。那沈付必然不會坐以待斃,他會動用手裡一切可用的資源來換取資金填補公款漏洞。”

席曇主動接話:“是的。剛才總公司來電話了,他手裡百分之十的清和股份已經轉到了何智超的手下。”

周老爹倏忽攥拳對著床面狠狠一砸,“那何智超現在手裡的股份不就多過席董事長了麼。他盯著董事長的位子那麼久,肯定很快就會召開股東大會,重新選舉。可我不相信席董事長會將清和拱手讓人。”他探究的目光打向席曇。

席曇揚起臉,望著窗外,鼻息沉沉一噴,肩膀聳落,“是啊,他大概早就想好了後路。”

周老爹探究的目光打在他的側臉上,“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席曇一頓,目光凝滯許久才緩緩搖了搖頭,可臉上分明是知曉一切的神情。

周老爹手指不自覺的摩挲著床單,做著深沉的思考:“我聽顧步程說,席董事長這次去美國出差,特地拜訪了弗斯利公司。是要尋求新的投資?”

席曇反應淡淡:“大概吧,重新洗牌,稀釋股份。弗斯利上市多年,在國外也一早站穩腳跟。如果能得到他們的幫助,區區何智超也翻不起什麼波浪。”

周老爹犀利一問:“籌碼呢?你嗎?”

席曇苦笑:“我還沒有這麼大的作用。大約是要用一半的清和去換個險勝吧。這還得看弗斯利願不願意配合。”

周老爹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你即使做不到雪中送炭,也能錦上添花,保障這次的交易。”他停頓半晌,才繼續道:“席曇,你說的大局,可能已經近在眼前了。”

周老爹老成持重的嗓音此刻就像一把鈍劍一般,一下一下的捅進他的心窩。他忍不住想要蜷縮身體,人前卻只能硬挺著。他咬著牙,不願意去承認自己內心的動搖。

周老爹心知肚明,一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他相信席曇對云云的心意,也相信他從始至終認真的態度。可現實面前,席曇到底年輕,攢著一口不服氣,又或者在煎熬裡權衡利弊後,還是選擇敗給了感性。

“席曇,我不會怪你,相信云云瞭解情況以後,也不會怪你的。”

好深明大義的安慰語,可對席曇來說卻像一雙無形的手將他從周密雲身邊推開似的。

他低著頭,雙眼像蒙了一層霧氣,看不清他的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