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六號那天,京北市下了一場雪,不算大,卻無端寒涼。

傅斯灼來到傅斯華的墓前,扯唇笑了一下,說:“哥,好久不見。”

“很抱歉這一次,過了這麼久才來看你,你會生氣嗎?應該不會吧。”

他盯著傅斯華冰冷墓碑上的照片看了一會兒,又幾不可聞地道:“生我氣也可以。”

隨即自顧自笑出聲:“被我氣活就更好了。”

但是不會的,因為從小到大——

傅斯華永遠不會生傅斯灼的氣。

墓碑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傅斯灼把墓碑擦乾淨,地上也有雪,他沒擦,就這麼側坐在一旁,一條腿輕屈,腦袋靠著墓碑,就像在小時候,他靠在哥哥的肩膀上。

“哥,你還記得兩年前,我跟你說過的那個,開了一家花店的小姑娘嗎?就是……風信子小姐,我曾經跟你說過,她很危險。”

明媚的,生動的,像春天一樣生機勃勃,靠近她,就好像靠近了幸福。

可是他活該痛苦。

“兩個多月前,我跟她結婚了,她現在是我的……妻子。”

傅斯灼仰著頭,看不遠處,最後一抹霞光逐漸隱沒在地平線之下,卻仍然孜孜不倦地試圖照亮每個黑暗的角落。

沒辦法。

沒辦法。

沒人能拒絕靠近太陽,特別是像他這樣,日復一日地,在黑暗中趕路的人。

月亮已經足夠奢侈,可是他遇見了太陽。

所以真的很抱歉啊哥,他找不到理由拒絕。

於是很卑劣地,他不敢告訴她過往的一切,想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而又很努力地,粉飾太平那些不堪的過往。

“哥,等過了今天,我就也二十七歲了,跟你一樣大,等明年春暖花開,我再過來的時候,就要比你大了。”

“要不……下回見面,你叫我一聲哥吧。”

我來當你哥吧,傅斯華。

下輩子,我替你去死。

等太陽徹底隱沒在地平線之下,傅斯灼就起身,安靜又沉默地看著墓碑上已經開始泛白的照片。

男人大約二十六七歲,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神色溫和卻不乏嚴肅,傅斯灼現在這張臉,跟他有五六成相似。

傅斯灼垂睫,靜靜地看著。

他其實很喜歡別人說他跟傅斯華長得像。

因為這樣的話,記得傅斯華的人,就又多了一個。

“抱歉啊哥,今年不能像之前那樣,陪你這麼久了。”他碰了碰他的墓碑,說,“今年我得早點回家,家裡還有人等我。”

傅斯灼撐著傘走出墓園的時候,發現不遠處的小亭子,站了一抹嬌俏靈動的身影。

她穿了一件中長款羽絨服,戴了一條淺粉色圍巾,可能是有點冷,她兩頰被凍得紅撲撲的,不停地跺著腳。

傅斯灼擰眉,快步向她跑去。

守墓園的老大爺看不下去了,第三次朝她吆喝。

“小姑娘,你要等人的話進來等啊,外面多冷啊,等一下感冒了。”

“謝謝大爺,不過他馬上就要出來了。”

“半個小時前你也這麼說,哎呦,真的是——”

“沒關係,我身上貼了暖寶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