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宕心波(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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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復三年五月初六,天青影停學一日。
早朝之後,皇帝於拜事閣宣召廣勤侯束今朝,足足一個時辰的時間,君臣二人才說罷大事小情。一前一後的功夫,大責太監往敕事監與吏部傳旨,既為頒定束今朝任命的聖旨,也為將此事在吏部記檔。其實,昨夜間,這件事已經在東都權貴之間盛傳開來。故而今日羅保朝並未意外,只是奉旨行事。
“大責太監已經往吏部傳旨了,待會兒你們送了文書去即可。”羅保朝抬手將已經批示的文書遞給一旁的傳令官。
“是。”
“速去速回,勿要耽擱。”羅保朝面色不好,底下人都以為是他最近事務繁多,疲勞乏累導致的,可他卻是愁著另外一樁心腹事。傳令官奉意離去,羅保朝低眉一看,桌案上明明只少了一張紙,卻顯露出更多的麻煩事兒。
“大監,沈太傅在外等候,說是有事相商。”也不知沉思了多久,底下人來報事,這才將他從無盡的憂愁里拉扯出來。是沈可人來了,他來也對,這事兒關乎太子。
“請進來,肅清諸人,無事不得入內。”他眉舒氣勻,打算先聽聽沈可人的見解。
須臾,沈可人擺袖入內,他總是一副急匆匆的樣子,比起申乃安的靜穆,給人一種慌亂難持之感,這個國家也不知有多少事,好像總需要他來操心掛念的。
“見過羅大監。”他客氣施禮,羅保朝起身相迎,“太傅客氣了,請坐。”羅保朝伸臂引他落左座,沈可人並不帶笑,面色凝重地落了座。
“想必大監也知道我來這一趟是為了什麼。”沈可人坐定,當即問道。
“自然,太傅請看。”羅保朝復歸座,將一份聖旨遞給了他。
沈可人略略一掃,目光落在“欽哉”二字上,這便反腕扣下此明黃絹帛。“你可能會問,為何我像是不知曉此事一般,對嗎?”沈可人平復呼吸。
“平甫知道,太傅也是被擋在了這件事之外。”羅保朝並不意外,他早已從大責太監那裡得知,沈可人不被允許插手此事。
“我身為太子之師,理應為東宮籌謀,然我並非那殫精竭慮之人,與子肜不同,我只需要為太子的學業操持即可,不過這次的事,官家太急了,如果真放手讓太子去做,他十四五歲的年紀,不只是做不好那麼簡單,我不放心。”他滿面愁容難展,蹙眉彷彿團麻,眼邊的溼潤更如無計可施一般的自恨而生。
羅保朝不敢在他面前肆言縱意,只鎮定道:“太傅別急,官家自有裁斷。”
“我,不能急,平甫,你要老實告訴我,這件事,除了這一份聖旨上提到的,可還有其他的隱秘?”沈可人老辣深謀,一句話就點穿了關鍵。
羅保朝不免心內驚訝不平,沈可人真是個可怕又可敬的人。他稍稍平復心情,面色仍穩,只道:“有的。”
他深呼吸著,嗟嘆一聲,“我知大監奉命,不能輕易對我言說,我也不想讓大監為難,我只問兩件事——”
“哪兩件事?”羅保朝定神。
沈可人微啟雙唇,緩緩問道:“第一,是否關乎王家,第二,是否牽扯薛家——”他一頓,“就這兩件事。”
羅保朝心裡發冷,思緒霎時間如桌案上那方半乾的硯臺,堅硬冰冷中凝澀著墨跡,轉不開,抹不去,靜候乾涸。一如他涉世之深,這一刻,竟也無端走神,不知如何作答。
沈可人捉定他的失散神光,追問著:“只答是、否即可。”
辰光陡滯,乍如扼喉,不說呼吸甚難,只覺神思壓不住地四處亂竄。沈可人這樣強的威壓,羅保朝頭一次感受到,竟然如同皇帝那樣,不能輕易應對。
“大監。”他再次輕喚。
兩人之間,鐵鎖橫江似的,拉扯禁錮,中隔滄浪奔騰,呼嘯之懸崖也。
“皆是。”這句話破口而出,清淡得像一團雲,卻有力得像一隻鴻雁穿破層雲,直達沈可人耳內。
他聽到答案,沒有任何得意,面色反而更加凝重,皺紋內已有肅寂。屋子外頭,院子裡沙沙的聲音不絕於耳,僕佣正在灑掃庭院,臺階洗澈,塵灰掃罷,事事具安。
“你知道的,前段時間,伯嶽侯與廣勤侯入宮覲見,我聽聞酒席宴間,官家已與他們言及歷練太子之事,大責太監提議,拿南倉裡的辛世雙為案例,不過未有確論,你大概也知道,伯嶽侯曾在毓縷樓私下約見司刑寺的蔣公錯,而那一日便是懷仁坊的爆炸案,只能說無巧不成書,司刑寺直領南倉,伯嶽侯這分明就是在攪渾,太子一旦邁入,結局必然是傷了王家,而這,是你我都不想看到的,不是嗎?”沈可人一一道來,手指在桌案上點點畫畫,激動不已。
羅保朝等人如何不明其中道理,但是又怎能奈何,“王家,是必然要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