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沉心裡捏著一根弦,生生要掐斷了一般,看著母親怒火中燒,也實在氣憤不已。這徐克病怎麼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明明他們做了錯事,做了不對的事,現在供認不諱,反以為然,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夫人,您今日鬧便鬧,要問個原因,我也告訴您了,天底下許多事,你我都無法依照自己的心願,又何必執著於此呢?”徐克病言苦如是,他眼神聚在一處,鼻息略嘆,心裡千百倍的不忍。

玉懷璧終究沒有再發作,她看著不動如山的徐克病,心裡翻來覆去,說是殺人償命,可是人沒事兒,終歸不能真把他怎麼樣。但是心裡這口惡氣實在難忍,說到底自己這算吃了啞巴虧,窩在心裡難受百倍!

“你厲害,你救人厲害,你殺人也厲害!”玉懷璧長抒一口氣,向後踉蹌幾步。羅沉眼疾手快,立馬起身上前扶住,急問道:“母親?”

徐克病緩緩垂下眉眼,方道:“這件事終歸是我對不起你們家,如若有機會,定當報還。”

“要你的報還?”玉懷璧氣極反笑,“要你的報還,再來害我們家的人命嗎?”

“母親。”羅沉攬住母親的臂彎,想讓她稍稍息怒。

玉懷璧當是萎眉,神色降了大半,也知道不該再和他爭執,當中許多原因讓她只得退步,不能向前。

“這件事,我沒想到你認得快,也沒想到你是這麼厚顏無恥,我記下了,你也記住,善惡到頭終有報。”玉懷璧忿忿離去。

眼看著她二人拂袖離去,徐克病這才鬆了一口氣,伸手搖了搖身邊的一根麻繩,便聽見清脆的鈴鐺聲傳進耳內,不一時,方才的門引無疾便快步走了進來。

“與我解開。”徐克病將雙手一伸,無疾便從一旁取來剪子,輕輕給他剪開。素布落下,一雙浮腫的手便顯露出來。

眼見著無疾要用手去撿這布,徐克病立馬制止道:“你這孩子,忘了嗎?去,火盆,火鉗子,都拿來,再打一盆乾淨的水,取兩粒崑崙黃來。”

崑崙黃,專作防毒之用。

無疾一邊答應著,一邊著手準備,但還是不禁問道:“先生,您今日又沒去三瘟院,為何還用崑崙黃?”

徐克病看著桌子上那一張寫了一半的去時散方,良久才道:“是啊,為何還要用崑崙黃呢。”

“先生?”無疾停下了手裡的活,抬頭回看了一眼。

徐克病安靜地端坐著,倦容滿面,無疾如同看著一隻盛放滿杜鵑的白花瓶一樣,縱然花不動、瓶不動,可他卻看到了這簇紅豔的消頹,這隻花瓶碎裂的細紋。他從這一瞬的靜止中,看見了下一刻的衰敗,他還沒反應過來,這叫心力交瘁。

“我身邊不乾淨。”徐克病一句話輕如羽,快如刀,殺進了無疾的眼裡。

他一怔,面色驚慌。

母子二人離開保醫堂,玉懷璧怒火中燒,隨行的丫頭才抱了點心回來放在車裡,就見著自家主子一臉深仇大恨,說不盡的肅殺。羅沉跟在一旁,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的,而他的思緒早已飛去他處,並不能十分體會母親此刻的心情。

“唉。”玉懷璧此行實在沒意義。

羅沉問:“娘你怎麼還嘆氣?”

玉懷璧看了一眼天,看了一眼地,看了一眼來往的人,遂一把拉住了兒子的手,幾乎是一邊呼著氣一邊說道:“沒事兒”

“您動這麼大火氣,何必要來這一趟,我看您也沒問出個什麼來。”羅沉低頭看著母親袖口好看的一圈雲紋。

玉懷璧被他這麼一說,隨後挑眉便問:“你小孩兒家的懂什麼。”

“兒子雖不懂,但也知道,按照孃的性格,要是來鬧,早就來了,不必再等這許多天了,您今天來這一趟,實在是不討好,那徐克病似乎也不怎麼把您放進眼裡。”羅沉嘟囔了幾句。

見他如此,玉懷璧只是笑了笑:“咱們上車再說。”

羅沉點頭答應,母子二人上了馬車,坐定之後,她才又接著道:“你爹攔了我好幾次,也跟我說了這件事不宜張揚,所以我才按兵不動。”說完,她慈愛的眼神便落在了兒子面龐上。

“爹是為了娘好。”羅沉明白。

玉懷璧點了點頭,而後道:“你爹自然是為了我,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思量,沉兒,你可知這件事的前因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