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聊了許久,直到午後才散席。

遣宮人送走了兩位侯爺之後,皇帝在惠安宮後殿歇息,雖然喝了不少酒,此時卻毫無睏意。是時,大責太監捧上來一方圓缽,裡頭是兩塊水犀香。他輕輕擱在了皇帝床頭,又撒上一些花露香水,方要閉息退下。

“是皇后的法子。”紗帳裡,皇帝睜著眼睛仰躺著,聞到氣味之後,不由地道。

本來躬身退下的大責太監立馬警覺起來,停下腳步,答道:“是,皇后娘娘吩咐過老奴,水犀香雖清淡,可其中木屑味太重,用時配以花露,更相得益彰。”

皇帝這才微微閉目,輕嗯了一聲。

“陛下若是不喜,老奴這就更換。”

“不必了,味道好聞就行了。”皇帝深嗅了滿鼻,腔內芬芳盈然。

“是,還是皇后娘娘說得對,草木之香,才是最得人心的啊。”大責太監面帶微笑。

皇帝本不打算搭理他,但是心裡也是氣得想笑,乾脆坐了起來,反問道:“你既然句句提著皇后,不如朕把你安排在長門宮?”

大責太監立時跪下,面上卻不見任何驚懼,只是道:“陛下也捨得老奴嗎?”

“你看看你如今,也會和朕說這樣的胡話了。”皇帝笑著撩開了簾子。

“老奴盡心討陛下一笑罷了。”他順時低頭。

皇帝拍了拍膝蓋,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啊,成心要朕和皇后生了嫌隙才是?”

“哎呦,老奴不敢。”

“你不敢,他們敢,束今朝怎麼也這麼沒眼力見,一直咬著辛世雙不放,讓朕尷尬。”皇帝頓時肅穆起來。讓太子接手這件小案子,無妨,無非歷練歷練,可是這辛世雙牽連著王氏一族,這等同讓太子自己審自己的母親是一樣的。倘若嚴懲不貸,百姓只會傳言皇家無情,容不得忠言逆耳。倘若輕放了他,王氏一族又要鬧事,皇后更是要不悅。這件事當時也正是因此才被壓了下來,只待事情平息,化了算了。

束今朝倒好,當著伯嶽侯的面提這個,一是勾起了對王氏的不滿,二是按定了這件事終歸要有一個處置,根本等不到秋後放還。如若不讓太子面對,那自己這個做皇帝的也得給個批覆。

“朕倒是真讓他算計著了!”想到這裡,皇帝甚是頭疼。

大責太監猛地一顫,似是被這句話嚇著了。

皇帝疑惑著看向他:“怎麼了?”

“回陛下,奴只是想到廣勤侯或許另有它意。”

這倒是有意思,皇帝打量著他,即頷首道:“嗯,說說吧,你是怎麼看這件事的。”

大責太監恭謹再拜,而後陳情道:“奴以為,其實提出這件事,廣勤侯也是為了您和太子著想,恕罪說句僭越的話,太子將來如登大寶,面臨著王氏一族,是用還是棄,若是用,又該怎麼用?您現在明裡抬舉著王家,暗地裡警醒這外戚的權力,時時削拿,這個中權衡之道,您會,可是太子不會啊,天青影所學,終歸是紙上談兵,倒不如藉此機會讓太子體會一下您的處境,才更能深知皇權不易,明白您的辛酸與勞苦。”

其實當皇帝,哪有什麼辛酸與勞苦,都是該著的。

“你這話不假。”皇帝當然明白他的用意,否則早就動怒了。

“之所以要在伯嶽侯面前提,陛下,您當然知道廣勤侯這點小心思。”他直言不諱,“無非也是試探而已。”

皇帝聞言深深嘆了一口氣,“朕知道,這兩個人啊,比起太子來讓朕頭疼多了。”

“廣勤侯是個聰明的,就是不肯為您公然與伯嶽侯作對,而伯嶽侯,老奴還是那句話,他是個透徹的鬼。”大責太監早就對皇帝說過,伯嶽侯城府極深。

皇帝眼眸凝光,靜定道:“佯裝這許多年的跋扈,就是不給朕任何把柄,滿朝多少人是他保舉上來的,卻偏偏個個向朕彈劾他,在東都內,他們一家橫行霸道,卻又不做逾矩之事,人人都習以為常,以為侯爺就該是他這樣的!”

“這才是伯嶽侯的可怕之處。”大責太監斂息屏氣,“只怕您養虎為患。”

“哼,且看他有多少能耐。”在皇帝眼裡,伯嶽侯還翻不出什麼大風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