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時不敏之死(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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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安宮散了之後,皇帝即命御照司查明此事,嚴令要在三日內給個說法。趙惜寧向來是個不拐彎抹角的,遂連夜讓人審問了事發時在鵲華夕照臺的一些關鍵人物。約已至丑時正刻,才問完一輪。
“大人,他們所言倒無太大差異,只是這個人的話頗為蹊蹺,而且此次時小侯犯事,與他關係最大。”掌簿使將方才的問話一一言明,唯獨將審問王會人的筆錄壓在了上頭。
趙惜寧一眼就看到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又聽掌簿使話裡有話,不由蹙了眉頭,“王會人?”
“咱們這兒還壓著他的一卷宗,事關前朝的。”掌簿使欲言又止,趙惜寧才恍然記起這個人來。不錯,這王會人正是先呂宮中的大御廚王善貴的後人。
趙惜寧憋著一口哈欠,一股氣潤溼眼眶,他微微張口道:“我說呢,王善貴當年舉發坊間藏著的先呂高山王,這才得了個善終,這個王會人就是當年帶著兵丁抓到高山王的那個吧。”
“正是,王家立功一件,雖然沒有再得重用,可卻封賞了良田三十畝,也算富足,但屬下總覺得這次王會人牽扯進來,另有隱情。”掌簿使眼睛一低,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趙惜寧遂吸足了一鼻子氣,吩咐道:“隱情如何,我親自問他,就安排在右房裡見他。”掌簿使答應著就要下去,趙惜寧又叫住他,再添了一句道:“記住,罩面靴鐵。”
“屬下明白。”
待人下去,趙惜寧才伸出左手食指按壓著太陽穴,又以中指抵著眉骨,拉開了眼皮。燭火之光便如溫水一般,潤柔著他酸澀的眼眸,給他一些安慰。但願,王會人只是無意牽連。
片刻之後,掌簿使來回話,說一切準備妥當,趙惜寧旋即起身往右房去。所謂右房,是御照司自己的審訊暗室。先帝建造御照司,其正堂裡有四根實心漆就的擎頂大柱,四柱按定方位分雕四象,西方之柱刻著的白虎,其眼睛衝對著一扇不起眼的、與牆壁同色的小門,門兩旁是兩架六層的烏木書架,如果不仔細看,定會把這門當做是後牆。
而這門內,則是御照司的暗房,進去後則有左右兩扇門,左邊門開啟是向上的臺階,叫“一步登天”,右邊門開啟往下走,叫“跌入黃泉”。左走高官顯貴,右走布衣平民。是時,王會人正在這“黃泉”當中,他的眼睛已經被密密的三層葦葉子遮擋住,人整個給綁在椅子裡,而腳底下給他也正穿著鐵靴子,他動彈不得,只能說話。這便是罩面靴鐵,目不明則心慌亂,腿足不動則思凝滯,又感燈火愈暗,雙足墜地,更加難以保持清醒。
“你家原來是先呂宮內的御廚,對吧。”趙惜寧已然合袖而坐,平淡發問。
王會人艱難地動了動喉頭,燭影當中,他的面龐頗顯平靜。在御照司裡,如他這般仿若置身事外的人,少之又少,趙惜寧心裡便已經小心萬分。
“正是,我姑祖母是元帝昭儀王氏,我曾祖由是被舉薦為膳房司灶,我祖父乃至父親都是先呂宮內的御廚,大人儘可去查證,草民萬不敢欺瞞。”王會人據實相告。
趙惜寧看著案上的舊卷宗,一一對應無誤,遂又問:“現家住哪裡,家中還有什麼人,做的什麼行當,可有什麼結交?”
王會人不急不慢地應答:“家住東都南郊南關鄉,先帝御賜良田家宅,不曾動遷,除了我,家中只有撿來的一個孩子,今年也九歲了,如今做著小買賣,賣糕點,若論結交,本慶十年被當街腰斬的先呂高山王是我的好友,如今,並無交際。”
此話一出,趙惜寧腦子裡不自覺的一個激靈,他壓著嗓音又問:“有的人,自以為裝作心直口快,就能矇蔽他人,我且告訴你,在御照司說話,除了說真話能活,說什麼都沒用。”
王會人不為所動,十分坦誠,接著道:“據實而言,大人細查就是。”
“哼,你以為大魏的官吏都是先呂那時候的昏庸之輩嗎?你早些年的卷宗還壓在御照司裡,我知道,當年是你帶人找到的高山王,而怎麼如今你又說自己的唯一好友只有高山王呢?”趙惜寧心知此事貓膩甚多。他如今貿然丟擲高山王來,恐怕就是要混淆視聽,來遮掩更大的陰謀。
“當年,我們家為了活,只能將高山王供出,時事所迫,非我所願,他是我供出來的,但他也是我的好友。”王會人嘴角不覺抽動,牙齒忙咬緊了下唇。
“他死後,你難道就再沒朋友?”趙惜寧思忖了許久,才緩緩對他道。
王會人搖了搖頭,以一種帶著自嘲的口吻道:“我一生無所交友,只他一人而已。”
“此事且不提,我再問你——”趙惜寧故意不再談論,話鋒一轉,“都說買賣人是貨賣萬人家,你為何偏偏不賣給伯嶽侯小侯爺,而只賣給高家的小廝,其中可有隱情,又或者你是不是故意挑唆這兩家?”
王會人靜默片刻,略低了低頭,輕吐出一口氣方道:“我與羅家的公子早有一面之緣,頗為投機,我賣東西向來是隻要緣分,那小侯爺與我無緣,自然不賣,大人去問詢羅家公子便是,這倒無關挑唆不挑唆,只是緣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