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

他猛地一拍大腿,咬著牙搓了搓頭,自恨道:“我這記性,今天有長幹午市,既然想吃,我就讓人去買。”

高屹遂問:“那硨磲花兒在街市之上嗎?”

“我們當日在街市上偶遇的一個小販,所賣糕點,非常好吃,叫硨磲花兒,正好你也在,讓他們買回來嚐嚐。”說完,他便要招呼人來。

高屹稍一思忖,遂按下了他的手腕,笑道:“吩咐我的人去,我正好有東西要讓他們捎帶,你一會兒告訴了他們地方,弟弟想吃,這頓硨磲花兒我請了。”

“當真?”羅沉聞言,不免心裡發笑,高屹,你是不知道這東西的昂貴。

“自然,這次來給了你好東西,總不能不給咱們弟弟準備禮物吧。”高屹一拍胸脯,“我讓竹葉去就行。”

羅沉向來不和他客氣,於是也就依著他了。一壁吩咐完了竹葉去買硨磲花兒,一壁讓下人們把東西挪到了後邊的亭子裡。這許意亭十分雅緻,於小池當中而造,四周臨水,花草相擁。此時節,蟲子多起來,還要在亭子裡點上一爐歇飛螢,另外地上鋪就竹蓆,再擺上蒲團,更為舒適。羅沉也悄悄讓小廝準備了冷酒,那人辦的利落,待忙完了之後,眾人都退下之後,才掩著袖中酒躡手躡足地走近來。

“公子,好東西來了。”羅明先看見了他,才反應過來,這是當日門口那個極為伶俐的小廝。

羅沉示意他把東西放在小几上,而問:“是哪一家?”

小廝恭敬應答,卻巧言連篇:“平日裡我們都喝秦泉臺的,今天公子們要喝,小的特意去了蜀玉坊,打了一瓶金山杏紅,還有一瓶冰滴玉液,您放心喝,小的剛才出門時候,聽他們說夫人也出門去了,如果有什麼動靜,再給您盯著。”

“去吧去吧。”羅沉看著桌上的兩瓶酒,很是開心。

那小廝方斂容退下,高屹看著這兩瓶好酒,心裡也是一陣發癢,因是問道:“你就不怕你娘回來發現?”

羅沉滿不放在心上,到:“年節時候,她也讓我喝過,不過都是些甜酒,不打緊的。”

高屹即道:“都說酒是天人遺淚,穿腸便醉,讓人恍如置身仙境,我竟還不如你,嘗都沒嘗過。”

羅沉聞言便為他滿滿斟了一杯,而後還神神叨叨道著“不知你看沒看過元通籙早幾年的《證神傳》,裡面有一篇趙人溺酒,這酒還是少喝為好。”

“這是個什麼故事?”高屹也來了興趣。

羅沉剛放下酒瓶要說話,口裡還塞著雲片糕的羅明就忙不迭地開口:“說是,有這麼一個……”他搶了話機,將口內甜食狠狠嚥下了肚子,舒緩了氣息道:“有這麼一個安國人叫子朱,好喝酒,每日都要酩酊大醉才行,他家中有一個大甕用來裝酒,有一次,他的小兒子不小心跌落其中溺死了,他卻喝的不省人事,夜半酒醒時,呼喚兒子而不見,於是又起了酒癮,去甕裡舀酒,越喝越香,竟喝了個乾淨,而後抱甕睡去,第二天一早見溺死的小兒子,這才悲聲痛哭,可又轉念咂著昨晚的酒香,便以為是自己的兒子讓酒更香了,於是乎買酒裝進了甕裡,再向外兜售,這子朱最後終暴斃,其七竅流酒,宛若溺死。”

羅明話畢,高屹看著眼前的酒便打了一個冷戰,幾乎是看見了那溺在酒缸中的小孩兒似的,有些反胃。羅沉繼而道:“因此,坊間便流傳一個說法,凡是好喝的,勾人魂兒的酒家,都是用小孩兒泡出來的。”

“別說了別說了,怪嚇人的。”說罷,高屹低頭抿了一口酒。這繞齒縈舌酥骨醉,一入喉頭,他就覺得嗆得慌,一個沒忍住,連帶著眼淚口水全都咳噴了出來,羅明趕忙給他拍了拍後背。

羅沉哈哈大笑,顯然很滿意,“你瞧,說完了你還偏要喝,哈哈哈哈。”

高屹顯得很狼狽,氣道:“這東西未免也太難喝了吧!”

“沒喝過的人,想,愛喝的人,饞,這就是酒。”羅沉隔著酒瓶看著高屹,輕輕笑著,心頭微微一動。

是時,明政殿內,一群大臣圍攏議事,皇帝正坐在上首,大責太監已為他束緊了發冠,以免頭腦昏沉。殿中還點了兩爐滾龍煙,香味十足,衝撞人的腦仁兒。

“方才,陳中舉說要盤查百官,吳璞也贊同,你們朝上都不反對,是覺得,朝中確有餘黨嗎?”這時才下了朝,皇帝面前堆疊著許多奏摺。

“官家,如果說沒有,您心裡恐怕也還有個疑影。”眾人皆不敢開口,唯獨高爵,站了出來。

皇帝信他三分,故而反謔道:“怎麼,大總統也有這樣的高談闊論?”

“這件事,擺明了就是朝著大魏來的,方才官大人已經將搜查至手的罪例昭佈於我等,其中諸事皆明,唯獨一事不清,便是那些已自刎的縱火之人。”高爵一頓,“懷安坊之地近館裡,商旅羈重,四月十八,東都開廟,魚龍混雜,方便賊人動手,之所以震動東都,是為了搶一個先聲奪人,現如今,遠在西山要塞,我大魏拒牧庸聯軍於霞關外,正是對峙之時,尹出雲造反登州,也是對峙之時,兵書雲,拱犄宜破,先破為勝,他們在動手破局。”

“他們,指的是誰?”皇帝需要一個答案,而不是分析。

“未被發現的人。”高爵的話,擲地有聲。

眾人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