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入夏(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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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署的那個太醫,可盤查清楚了?”王皇后坐在軟墊上,她今日未曾施妝,面色清淡,眉毛早剃了個乾淨,披頭散髮的樣子任誰都覺得她是個深宮棄婦。
巧萃跪在殿前,俯首引地,怯聲道:“奴已經查證了,那個太醫,是先呂的太醫世家,叫叔懷集,一直留用太醫署,未曾犯過事,更與羅家沒有瓜葛。”
“你確定?”王皇后猶有心疑。
“再三確證了,此番實是疏漏,也是保醫堂的做事不好,竟然露出這麼大的馬腳來,奴想那羅家一定起疑了,必定不會放過地號保醫堂,到底和咱們沒有關係,娘娘自可高枕無憂。”巧萃喏喏道。
王皇后一聽,立時起了慍色,拿起身邊的一枚紋銀香籠子,把量再三,狠狠擲在巧萃的頭上,面上只是朦朦的惱紅,嗓音微沉,詰問道:“高枕無憂?如今大魏上下,最不希望那個羅明做伴讀的,只本宮一人,羅明出事,旁人不知不曉,你當玉懷璧也不知?哼,天真,糊塗,無能!”
巧萃趴得更低,根本不敢回話。
王皇后倒不是怕,而是氣,竟然被一個太醫毀了大計,此番算計確實不夠縝密。思來想去,她心裡已知如何再定下一步。“此番已經打草驚蛇,羅明的命算是保下來了,不過還好,他如今養病在家,不宜再勞動了,你一會記得告訴太子一聲,補品不要停,一直送到羅家上奏請停為止,往後的事就不要再過問了。”
巧萃才敢舒出一口氣,謹慎答道:“是。”
“太子最近可有問羅明的事情?”王皇后忽而又問。
巧萃稍抬了抬頭,回稟道:“太子身邊的日事官三松的筆錄裡沒有提及此事,倒是太傅的幾封奏表提到了太子的功課,說是最近太子似乎有所懈怠。”沈可人每日都要給帝后二人上呈太子的鉅細,事無敢遺,一一報知上聽。不過,王玉真很少過問這些表章,一應都交給了巧萃,只有發現大事兒的時候才告訴自己。
“本宮知道了,這幾日陛下在前朝頭疼登州和西山要塞的事兒,本宮也忽略了太子的功課,你提醒沈可人,太子的事便是國家的事,軍政雖緊急,也不可耽誤了太子,否則拿他是問。”王皇后看了一眼案前香爐,青煙四逸,淡香沁鼻。
“奴遵命。”
“把香爐撤下去吧。”她按了按太陽穴,沉沉閉目。
“爾妃尹氏德失其序,惠祉難持,數違上令。褫其印綬,舉鴆。”
尹氏被鴆殺後,留了全屍,葬在城西許香塢,尹氏滿門於曲歲牌樓外斬首示眾。天下駭然,怒然,懼然,稱頌赤縣清晏。
風花自過,入夏了。
西山要塞的軍情緊急,皇帝派了大司馬王馳親征,就是王皇后的叔父。王馳率崤山軍十萬浩浩蕩蕩離了東都,往西山要塞去。大魏的兵力於諸國當中並不算多,但是卻有幾位極具雄略的大將,這也正是為何此國位據中原,地廣物博,而又難被取代的關鍵之處。
皇帝並不擔心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會給大魏帶來什麼動搖,在他眼裡,這便如靴中蚤、頭上蝨一般,雖肉癢難去,可究竟不成氣候。就在東都內所有異國之客盤問清楚之後,這一小波瀾便算平息了。
初夏時節,人不免慵懶,暑熱方至,讀書便成了最大的折磨。
天青影裡,已經講完了《蒙氏九章》,沈可人親自定了再學《良孟氏》,這一本書是大裂時期孟展的言論編纂,都是為人處世的道理以及治國平天下的良策,與《正山氏》、《餘酉氏》並稱為“小三氏”。學堂裡許久不見羅明身影,羅沉整日也渾渾懨懨,一壁聽著蔡書臣講書,一壁神思飛去天外遊覽——
“是人以苦志為恆,羅沉,這句話是孟子對誰說的啊?”蔡書臣向來不點他,一是因為瞧不上這等憊懶小子,二也是因為羅家如今位高權重,影響到了伯嶽侯。
羅沉被他喊回了神兒,卻尷尬地怔在座位上,不知該作何回答。
蔡書臣見狀,不免清冷一笑,譏諷道:“不學則無術,無術則難立,人不立,不為器,陛下親賜你們伴太子學習,你還不用心,可謂是有負君恩,將來何以圖報效家國?”
羅沉聞言,更是紅著臉壓低了頭。
到底是要皮臉的年紀,再大的不是也不該當著這麼多人面被直戳戳地罵。多少心果這個時候就埋下了,一輩子的是非曲直都栽在了這鋒利言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