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羅明的病(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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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闈肅清,合門寂靜,連半點風也刮不動,人間一隅,膠滯凝著。未過三刻,英和宮尹夫人便被押至觀象場上,簪飾具脫,華服皆去,獨餘殘妝苦容,點點淚痕,般般如銼,受這天地的牢銬,身影難逃。
此時,宣政殿外正坐著帝后二人,沈妃立在一側,低頭不忍,另有沈可人與趙惜寧立侍候命。
待尹氏跪定,大責太監上臺稟報:“陛下,尹夫人已到。”
皇帝冷眼相望,竟生些許往事,眼前的女人也是他曾經疼愛過的,回憶起來,追思倒比失望多,讓他不得不心尖兒濡暖,化了鐵石。“趙惜寧。”他示意趙惜寧上前問審。
趙惜寧領命上前,待至尹氏面前時,心裡也是動容,這般模樣,惹人可憐。“尹夫人,臣奉命問詢您幾個問題,望您如實回答,陛下定會從輕降罪的。”
他畢恭畢敬,尹氏喉頭一動,艱難地扯了扯嘴角,幹緊的嘴唇只見是稍稍一張便能裂開一般,喑啞問道:“從輕?我朝天子還知從輕二字?”
聲音不大,卻在空曠的觀象場內迴盪了許久。
“夫人慎言。”趙惜寧皺起了眉頭。
尹氏提吊了精神,雖然疲憊,卻還見怨怒,“陛下拿我到此處,想必是心裡已經對我有了決斷,殺我罰我,絕無怨言,但若是硬要我認什麼謀反的罪名,恕難屈招。”
王皇后不免冷笑,搶先道:“尹南天,你兄長在登州造反已是事實,況且他又與上庸勾結,意圖顛覆,你久處深宮,頗受陛下信任,今朝你兄長望風而逃,安知不是你報知與他,你如果肯將謀逆一事交代清楚,你們尹氏滿門或得善終。”
“荒謬!王玉真,你何敢血口噴人!”尹氏忽然暴怒。
“如若不是,你可詳情回稟,陛下難不成還能冤了你?”王皇后似乎很樂意看見她這個樣子。
尹氏語塞,並非是她不能說,而是確不知道從何說起。支支吾吾起來,皇帝更是疑心。
“尹夫人,朕看在你我二人多年的情分上,倘若你說實話,便饒你一死,你仍是英和宮的夫人,朕也可保你滿門的性命。”皇帝終於開口。
這幾句話如果是旁人說倒還能信幾分,可是從皇帝口裡說出來,尹氏根本不信。她心裡明白,今日便是她命絕之時。雖已向死,卻仍貪生。若是死了,尹氏的罪名何以洗脫,青史之上何以留名?
念及此處,她哀慼戚道:“本慶六年元月新正,毓縷樓前,兄長帶我觀燈,有一架魚龍入海,華麗非常,在燈下我初見陛下,時潛龍在邸,你還是隆明王,本慶七年仲夏,嘉應太后為我約定婚姻,那年我十七,不過三年,我便嫁入王府,侍候左右,而那時,就連如今皇后也未曾入府——”言及此時,她忽然一哽,元可以順著往下說去,勾起皇帝的憐憫,饒恕於她,再作後算。然而,她忽然明白過來,這許多年,皇帝何曾念過舊情,何曾因為這些小女子的心思牽絆,他本就多疑,本就無情,本就狠絕,此時再說這些,未免讓在場的人都嘲諷於她了。
然而,皇帝此時確實哀慈了。
王皇后聞聽她開始回憶舊事,生怕皇帝回心轉意,即刻道:“陛下,尹氏的廢話太多了,攪擾聖聽……”
皇帝擺手打斷了她,卻是沉默不語。王皇后只能作罷。
尹氏呆愣了一陣兒,驀然話鋒轉道:“無非是我父早亡,家族弱落,她們王家又是權臣,陛下才偏信於她,自有業以來,這前朝、後宮,多少事,多少人,沒有王玉真的摻和,能死這麼多人?齊寧元年,王玉真獻計,您殺了弟弟鈞陽王,齊寧三年,長門宮外殺了劉賢妃,牽連劉氏一門,齊寧五年,攢言平陰侯造反,您又殺了平陰侯,光復元年,株連陸氏,肅清六縣文黨,因冤而死的儒生也有五百多人,今年,先是尤濟事,再是我兄長,陛下,在您眼裡,可還有一個忠臣?”
這許多舊事翻出,令在場諸人渾然一驚,皇帝更是由悲轉恨,怒不可遏,一時間只想扼死這胡言亂語的婦人。王皇后眼神中透露出不可思議,這尹南天向來軟弱,此番作為,實在一反常態。
“竟是瘋了。”她喃喃吐出這四個字。
趙惜寧回身看了一眼帝后,遂轉回身子,連忙勸告道:“夫人,不要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