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蘭苕打了簾子進來,拿帕子替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別怕。”

“我夢見好多人在逃跑。”她喃喃著伸出自己的手,“而我在追殺他們。”

“我怎麼會追殺他們呢,那都是些老弱婦孺。”

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蘭苕道:“只是夢而已。”

要真只是夢就好了,可她每次夢見這些,醒來都會有人出事。

背脊倏地一僵,坤儀飛快起身,鞋也沒穿就開始往外跑。

“殿下?”蘭苕大驚,攔也沒攔住,連忙踉蹌跟著她追出去。

夜涼如水,石板路光腳踩上去有些刺骨,坤儀渾然未覺,只盯著院牆的方向,一路飛奔。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這樣一個夜晚,她夢見自己吃了人,醒來跑向杜素風所在的帳篷,掀開就只看見一片血腥。

杜素風不是病死的,是被營地附近的妖怪毒死的。

他被咬傷,倒也斬殺了妖怪,只是毒素侵體,藥石無醫,這才寫下遺書。待她趕到之時,他身子都已經發涼。

坤儀不會忘記那種觸感,入手比冰還涼,比鐵還沉。

翻過後院院牆,她急促地喘了兩口氣,越過驚呼的家奴,一路直奔主院。

“殿下?”夜半端著水出來,與她撞個正著,差點將水潑在她身上。

坤儀低頭,看了看盆裡血紅的水,眼眶也跟著紅了:“你主子呢?”

“在裡頭。”夜半不明所以,還沒來得及多說,就見她朝裡屋衝了去。

“誒,殿——”

想阻止都來不及,坤儀像一陣風,捲開屋門,吹得聶衍剛合攏的裡衣衣襟又鬆開了大片。

“殿下?”他皺眉。

坤儀在他面前站定,一雙眼緊張地從他的腦袋頂看到腳下,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脈搏,心口淤積著的緊張才終於鬆下來。

一鬆,眼淚就跟著掉。

聶衍原本是有些惱的,這人真是半點規矩也不顧,半夜三更強闖他房間,遇見他在更衣也不迴避。

可責備的話還沒說出口,就撞上她哭得可憐兮兮的鳳眼。

“我以為你也出事了。”她抽抽搭搭地道,“你,你終究還是比他們厲害。”

不知為何,聶衍不太喜歡從她嘴裡聽見“他們”,但這人看著很傷心,他也不好在此時與她計較,便只問:“出什麼事了?”

“做噩夢。”坤儀哽咽,“我每次做噩夢,都要死人。”

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聶衍伸手,遲疑地拍了拍她的頭頂:“盛京每天都在死人,就算你不睡覺,他們也會死。”

頭一次有人同她這麼說,坤儀怔愣,連哭都忘了,眼淚包在眼眶裡,懵懵地問:“真的?”

“臣執掌上清司,每日要替上百死者入檔,自然不會欺騙殿下。”他抿唇,看一眼她白嫩嫩的腳,眉頭皺得更緊,“每天都有上百人死於妖禍,與其說是殿下的噩夢會昭示人的死亡,不如說每個人在活著的時候,都要面對其他人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