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磐將藥勺在碗裡輕輕攪動著,好半會兒方才低聲說道:“你跟你娘,真的長得很像,我知道你沒有見過她,可她也像你一樣,是個很溫婉美好的女子。”

沈鴻聽了,低垂著眉頭有好一會兒也沒有說話。

沈磐於是抬眼看著她,笑著問她道:“這藥是你熬的嗎?我聽楊叔說,你還給他熬過藥,你真的長大了,可惜爹,從來沒陪伴過你的成長,你一定深深怪過我吧?”

“怪過,”沈鴻微笑著抬眼也同樣看著他,語氣平靜地說道:“我若是說沒有怪過您,您恐怕也不會信吧。”

沈磐看著她,動了動嘴唇,卻終究還是什麼也沒有為自己辯解。

正當他還以為接下來會聽到一番指責他的話語時,他卻忽然聽見了讓他感到意外的一番話。

沈鴻微笑著又接著說道:“但是爹,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不管以前怎麼樣的,有遺憾的有錯過的,時間都不會倒流,給他再重頭來一次的機會。”

“所以爹也無需常常覺得自責,傷了自己的身體,您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保重自己,然後在以後的歲月裡,儘量做到好好地保護好家裡的每一個人,儘量讓自己的人生再沒有其他的遺憾。”

沈磐詫異而深有感觸地看著她,他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會這樣心平氣和地跟他說出這樣一番寬慰他的話來。

“鴻兒,我……你真的長大了,你比爹想的還要堅強,還要優秀……爹覺得無地自容,到底我之前,都做錯過了多少,才能令你,這般的懂事,懂事得令爹覺得心疼。”

沈磐說著,再也說不下去了,他連忙仰頭,將那還滾燙的藥盡數喝了進去,而眼眶被熱淚浸溼,流過臉龐,流進藥碗中,與那些苦汁一起盡數喝了進去。

……

沈鴻從沈磐房間裡出來時,心裡也是有諸多的感慨,她站在仍在揚揚灑灑地下著鵝毛大雪的庭院裡,忽然記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來。

因為媽媽跟人跑了,爸爸拿她當個出氣的,她才五歲,可是沒有人拿她當個孩子。

後來爸爸再婚了,繼母生了弟弟,後來又生了妹妹,她不過才八歲,就要學著怎麼煮飯做菜,有一天的晚飯她燒焦了,得了爸爸好大的一頓怒火,他罵她像她媽媽一樣,整天哭喪著臉,連累著他。

在遇上秦綺之前,她不知道怎麼笑,在遇到秦綺以後,她學會了為自己活著。

她曾經以為,她不會為那個人流一滴眼淚,或是想念,或是寬容,但現在,隔了一個時空,她忽然覺得,也許她可以放下了,那些人那些事,都離她很遠了,傷痛也可以淡忘了。

沈昊開啟客房的門,本來是覺得有些煩悶,想出來走走的,可剛出來,看見這樣一個仰望著夜空傷感地出神著的沈鴻,他關門的動作也不由一瞬間頓在了那兒。

其實不止一次,他曾經看見過,她這樣出神的神情,每一次,都總像有些淡淡的傷感在環繞著她。

這也是他為什麼,總覺得她有事情在瞞著他的原因,她確實是有事,但到底是什麼,他不得而知。

他關好了門,然後攏好了身上的鶴氅,緩緩走過去她身邊,和她一樣仰望著什麼都沒有的夜空。

“想什麼呢?”

“很多。”

“比如呢?”

“比如這離我們很遠的蒼穹,你能想象到它有多大,多無邊無際嗎?你會相信,跟我們這個時空不同的還有著另一個時空,他們和我們平行地活著,卻永遠都不會有交集嗎?”

“時空是什麼?”

“就是另一個世界,很多人都不瞭解的另一個世界。”

沈昊轉過頭去看著她,然後伸出手去碰她的額頭,說道:“這也沒發燒呀,說什麼胡話呢?還是你今天遇見了那個小女孩,受她的遭遇所感,受到刺激有感而發了?”

沈鴻便也收回視線去看他,然後說道:“也許吧,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有感而發,不也是挺正常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