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姜若話音落下,很長時間,無人再開口說話。

天色徹底暗了,院外的街燈從窗臺落入,照出房間塵埃起伏的霧氣。

從小到大,鬱明簡最不缺的就是被人喜歡,所以姜若的喜歡,也不在他意料之外。就像理所應當沿軌道行駛的列車毫無徵兆脫軌,他完全沒想過會從姜若嘴裡,一字一字、明白無誤地說出,原來對方沒那麼喜歡自己。

鬱明簡把手伸入褲袋。口袋是空的,他慢半拍想起煙盒在登機前被他扔掉了。鬱明簡的手指擦過褲子布料,指關節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他抬腿朝oega走去。

走到姜若跟前,他覆住姜若後腦勺,把對方的臉,一點點強迫揚起。

一時間,鬱明簡腦海閃過很多念頭。他想繼續追問,姜若的話語是否確定,也嘗試解釋,把姜舒願的事情對姜若說清。念頭沖撞,鬱明簡的腦袋嗡嗡作響,神經愈發緊繃疼痛。

房間光線昏暗,即使近在咫尺,彼此的表情也似隔著霧氣,難以辨認清晰。

apha慢慢俯身,鼻樑幾乎與oega相貼,親密的姿勢卻透出陰沉壓抑的氣息。呼吸交織在一起,姜若姿態順從,似乎就算apha壓制他、強迫他,甚至粗暴地進入他,他也不會反抗。

就像笑話。

鬱明簡胸腔裡灌滿強烈的諷刺,喉嚨幾乎湧起一股血腥。他手指狠狠插入姜若頭發。姜若吃痛,臉色發白,卻依然抿著唇,任鬱明簡的手指在他頭顱施加力道。

姜若耍了自己。

這個oega輕而易舉答應跟他結婚,又輕而易舉提出離婚。裝作一副很愛很愛他的樣子,其實徹頭徹尾在耍他!

“——想離婚是嗎?”apha的嗓音戾意浮動,貼到姜若耳邊,陰惻惻回敬,“可以啊,隨便。

鬱明簡說到做到,第二天就安排律師,啟動跟姜若的離婚程式。

有錢人結婚難,離婚更難,難的不是情感糾纏,而是財産分割。鬱明簡在這方面倒是慷慨,兩人共同居住過的房子包括房中一切財産,全部歸姜若所有。

律師抬頭,看向靠在辦公椅上面無表情的apha,內心不免驚疑。鬱明簡的態度陰鬱冷漠。律師意識到,鬱明簡不是因為一日夫妻百日恩,對姜若抱有眷念,所以留給對方大筆財産。僅僅因為跟對方共同使用的一切,都讓鬱明簡感到厭惡。

不到一天,鬱明簡離婚的訊息傳遍上流社會。

離婚並非好事,但人們八卦的語氣仍然既嫉且酸。都說姜家大兒子跟鬱明簡的婚姻,結得不吃虧,離得也不吃虧,光鬱明簡這套黃金地段的獨棟宅院,市值就近三千萬,再算上裡面的藏品,還不知什麼天文數字。

然而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姜若拒絕了鬱明簡的財産。

他沒有接受鬱明簡任何東西。

離婚手續一直是鬱明簡的律師跟姜若對接,鬱明簡本人始終沒有出面。離開了鬱明簡,姜若跟對方的圈子不再有交集。他不知道鬱明簡在哪裡,做什麼。

那人曾經作為伴侶,親密地進入姜若的生活,可一旦分開,就迅速變得遙遠,彷彿另一個世界的存在。

再次見到鬱明簡,是兩周後的婚姻管理局。

因為不得不本人到場簽字,鬱明簡終於短暫現身。apha面帶寒霜,戴著墨鏡,透出拒人於外的氣場。他沒跟姜若交談,甚至看都沒看一眼曾經作為妻子的oega,飛快簽下自己名字,把筆隨手往桌上一扔。

簽字筆在桌面發出噠地一響。apha推開椅子,沒有停留,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留姜若在座位上。

婚姻局的辦事員問:“您還有什麼需要嗎?”

厚重雲團遮擋日光,房間裡一片濛濛霧氣。姜若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字簽完,他該走了。

出門不久,有人在背後喊他,接待他的辦事員抱一個書包追出來。

“先生,你書包忘拿了。”

姜若接過包,低低說句謝謝。

走到街邊時,雲團散開了,夏季的光線轟然砸下,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姜若一時有些眩暈,在原地佇立片刻,才慢慢適應強烈的光線。

下午三點,車站有許多人在等候。一輛輛公交車駛入又離開,周遭陌生面孔來來去去。姜若跟隨人流,漫無目的上了一趟不知開往何處的公交車。

姜若最後一次去鬱明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