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搖了搖頭,看著他:“我既已服罪,當然就用不著你來出手。”

林平之雖然一向自負,能喜怒不形於色,此刻臉上也不禁露出驚訝之色。

江湖中替人受過,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事,他也不是沒有見過,可是以白夜的身份武功,又何苦如此輕賤自己的性命?

白夜已走過去,拍了拍陳安的肩,道:“這裡已沒有你的事了,你走吧。”

陳安沒有動,沒有回頭。

“我一直沒有好好照顧你,你小時一定受盡別人侮辱恥笑,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做人,酒色兩字,最好……”他下面在說什麼,陳安已經聽不見。

想到自己童年時的遭遇,想到婷婷擁抱著他的情況,陳安只覺得一股怒氣直衝上來,忽然大聲道:“好,我走,這是你要跟著我的,我本就不欠你什麼!”

他說走就走,也不回頭。

沒有人阻攔他,每個人的眼睛都在盯著白夜。

大雨如注,沿著他溼透了的頭髮滾滾流落,流過他的眼睛,就再也分不清那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

他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就好像天地間已經只剩下他一個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轉身,面對林平之。

林平之沒有開口,也不必再開口。

有鼎鼎大名的青蓮劍仙白夜抵罪,振威鏢局上上下下,還有誰能說什麼?

白夜卻忽然問了句很奇怪的話:“據說林老鏢頭近年一直很少在江湖走動,為的就是要自己教導你。”

林平之慢慢的點了點頭,黯然道:“不幸他老人家已在兩個月前去世了。”

“但是你畢竟已經成器。”白夜淡淡說道。

林平之緩緩說道:“那隻因為他老人家的教訓,晚輩時刻不敢忘記。”

白夜也慢慢的點了點頭,喃喃道:“很好,很好,很好……”他將這兩個字也不知說了多少遍,聲音越說越低,頭也越垂越低。

他的手卻已握緊。

長街上擠滿了人,有的是振威鏢局屬下,也有的不是,每個人都看得出這位天下無雙的劍仙,心裡充滿了內疚和愧恨,已經準備用自己的鮮血來洗清。

就在這時,人叢中忽然有人大喊:“白夜,你錯了,該死的是林平之,不是你,因為……”說到這裡,聲音突然停頓,就像是突然被快刀刃割斷。

一個人從人叢中衝出來,雙睛凸出,瞪著林平之彷彿想說什麼。

他連一個字都沒有再說出來,人已倒下,後背赫然插著柄尖刀,已經直沒至柄。

可是另一邊的人叢中卻有人替他說了下去:“因為振威鏢局的令旗,早就已被他玷辱了,早已變得不值一文,他……”說到這裡,聲音又被割斷,又有一個人血淋淋的衝出來倒地而死。

可是世上居然真有不怕死的人,死並沒有嚇住他們。

兩面又有人嘶聲大喊:“他外表忠厚,內藏奸怍,非但林老鏢頭死得不明不白,而且……”

這人一面大喊,一面已奔出人叢,忽然間,刀光一閃,穿入他的咽喉。

北面立刻又有人替他接著說了下去:“而且西城後那藏嬌的金屋,也是他買下的,只因老鏢頭新喪,他不能不避些嫌疑,最近很少去那裡,才被邱浩乘虛而入。”

這次說話的人顯然武功較高,已避開了兩次暗算,竄上了屋脊,又接著道:“剛才邱浩生怕被他殺了滅口,所以才不敢說,想不到他不說也難逃一死!”

他一面說,一面向後退,說到“死”時,屋脊後突然有一道劍光飛出,從他的後頸剌入,咽喉穿出,鮮血飛濺出,這人骨碌碌從屋頂上滾了下來,落在街心。

長街一片死寂。

片刻間就已有四個人血濺長街,已經令人心驚膽裂,何況他們死得又如此悲壯,如此慘烈。

林平之卻還是神色不變,冷冷道:“林業。”

一個健壯高大的鏢師越眾而出,躬身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