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剛想鬆口氣,心下考慮著不如待二伯母休息好後,便趁機跟皇后娘娘辭行,隨其出宮還家。自己中毒之迷尚未解開,皇宮實在是個大大的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卻不想,下一刻豆蒄便匆匆趕來通報:一會兒皇上、皇后駕到!恬姑娘準備一下接駕。娘娘又說,得知定安侯府的二夫人熬了一夜,才剛休息,莫要驚擾才好,就不必去召她過來。

誰也沒想到永治帝會親自跑過來看一個臣女!清風小築上下皆驚,一時間派來伺候嚴恬的宮女太監們皆手忙腳亂,慌慌張張地沒了章法。

嚴恬一時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完全不知皇上此舉何意。但事到眼前,也只能沉心定氣,命小珠幫自己梳頭更衣。

待永治帝邁進清風小築時,便見嚴恬已穿戴整齊,被人扶著跪地迎駕。蒼白的小臉滿是病容,跪地之姿如嬌花弱柳,大有弱不勝衣之態。可卻雙眸烏亮,神色堅毅,與這楚楚可憐的柔弱剎時衝撞成一種奇妙的感覺。她似乎比幾個月前所見更添幾分恬靜溫柔,卻又似乎比幾個月前更加通透倔犟。

永治帝的心尖尖兒忍不住一顫,隨即又沒由來地跳了兩跳。

“你大病未愈,不必多禮。”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不過短短几個字,卻被說得甚為婉轉悠揚,是平日裡難見的和藹可親。

一旁的皇后忍不住抬眼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

晨光透過窗戶,灑在這位人間帝王的身上,卻映照出了天神般的模樣。不過穿著件半新不舊的明黃色的常服,烏髮綰髻也只是一支白玉簪子,但身姿如松,似不染凡塵。

這位主宰著她整個世界的天神,和她是少年夫妻,也曾溫柔繾綣如膠似漆,也曾笑語晏晏琴瑟相隨。他也曾常常這般饒有興趣地同她說話,熱情濃烈,滿是感情。可不知又從何時起,這一切忽地就被冰封於原地。一切的快樂歡喜、溫柔可親,皆化為相敬如賓、刺骨寒冰。

是從何時開始的呢?從淑妃也生下皇子?從麗嬪入宮?從那些鮮妍的面孔斷斷續續地出現在她面前?還是從他覺得自己不夠能幹,不是想像中皇后該有的樣子,愈發對自己不耐煩開始?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皇后娘娘搖了搖頭頭,拉回思緒,指揮著宮人將嚴恬重新扶到床上,又命人在她身後墊上厚厚軟軟的引枕。

屋內狹小,有太監搬來兩個繡埻兒擺在床前,帝后二人落座。

跟來的孫醫正上前看診,卻無論如何不敢同皇上、皇后平起平坐,於是只能單膝點地為嚴恬把脈。

見此情景,嚴恬嚇了一跳。一個鬍子都白了的老御醫半跪在自己床前?這哪裡使得!忙掙扎著要下床。

皇后卻起身上前扶住她,隨後坐到了床頭。如此孫醫正便是在跪皇后娘娘,而非嚴恬。

這體貼之舉讓嚴恬不禁心中一暖。仰頭去衝身邊的皇后甜蜜一笑。皇后則笑著伸手替她理了理鬢邊碎髮,如同對待自家寵愛的小妹。

“嚴大小姐已然無礙。”片刻後,孫醫正起身向帝后二人行禮回稟。

“那以後可還會再犯?”永治帝親自開口問道。

孫醫正額上見了汗,卻不敢掏出手帕去擦,只搖了搖頭:“這,這不好說。”

永治帝皺了皺眉,揮手讓他退下。隨後看著床上的嚴恬,笑著寬慰道:“你倒不用擔心,不管這心疾之症是輕是重。朕都保你長命百歲。”

皇后忍不住又抬頭看了皇帝一眼。金口玉言,皇帝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兒戲。

果然,嚴恬機靈,蒼白的小臉上立時喜笑顏開,拱手謝恩道,“嚴括謝陛下隆恩!自此嚴恬與嚴氏定不負陛下厚愛,定長命百歲……”

“誒!你這丫頭!莫忽悠朕!”皇帝嘴上雖是輕斥,可臉上的笑意卻未變,“朕何時提過嚴氏?你這如何就把嚴氏給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