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慘白的月光透進屋內,照在黑影身上那套破破爛爛的女人衣裙上,長長的頭髮隨風飄搖,卻遮不住滿臉的腐肉血汙。還有閃著兇光的可怖眼睛,似乎有血正從是從那裡流出,“滴嗒”,正落在臧高升臉上。

“啊!”臧高升的尖叫響徹雲霄,“你,你是誰?”

“臧高升呀……”那黑影輕輕一嘆,聲音粗悶喑啞,彷彿胸膛裡卡了什麼東西,讓這一嘆不甚清爽。它慢慢舉起腐爛的雙手,遮住嘴的位置“嘔嘔嘔”地乾咳了起來。

臧高升此刻已來不及多想,全憑本能,一邊尖叫,一邊狗一樣爬向門口。卻突然間,又一個倒吊的人頭臉對臉地貼到他面前,隨後“噗”一口泥沙直噴他的面門。

“啊!”臧高升忙向後躲避,邊逃邊問,“你是,你是吳氏?!”

“我的命呢?”那黑影的聲音很輕,其中還夾雜著委屈的嗚咽。不過許是咳完後到底“清爽”了不少,每個字都如鋼針般冰冷清晰,讓人頭皮發麻,恨不得把這幾個字從耳朵眼兒裡摳出來才好。

“是你,拿走了我的命?”黑影又哭又嘆,語氣並無起伏,卻讓人聽出滿腹的冤枉怨恨。它緩緩落地,慢慢伸出尖銳如鉤的十指,走向他。

“呵,呵……你,你別裝神弄鬼!我可不怕你!”知道是“吳氏”後,臧高升反而鎮定了幾分。他連滾帶爬地奔向身後的床榻。枕頭下有重金求來的靈符,可以驅鬼鎮妖,百邪不侵。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尚未奔到床頭,他便感到頭上猛遭一記重錘,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似乎也沒暈過去多久,臧高升是被活活凍醒的。再睜眼時,竟已不在家中,而是癱坐野地,背靠一棵大樹,四周空曠,一時辨不出是什麼地方。他想伸手去揉一揉疼得快裂開的腦袋,卻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被戴上了重枷。

這是?剛剛不過只是短暫一暈,怎麼就戴上了枷?且這枷實在笨重,他費了好大的力氣,卻也不過只能左右轉了轉腦袋。

背後傳來一個半陰不陽的怪腔怪調:“吳氏呀,你到底還是把這臧高升的魂魄給拘了來。行吧,看在你冤深似海的份兒上,閻王老爺並不和你計較這殺人索命的罪過,只當是因果迴圈報應不爽。你快快隨我們哥兒倆去吧。那劉三喬如今吶,也正跪在堂上告狀呢。”

殺人索命?劉三喬?臧高升心中一驚,人立時清醒不少。他剛想舉枷扭身去看,不想背後那聲音的主人卻先一步閃身來到他的眼前。

這不看不要緊,仔細一看,好懸沒把他給嚇死。站在面前的是個身高丈餘的大個子,一張大臉慘白慘白,黑洞洞的眼睛像兩個窟窿,紅森森一張血口,渾身上下穿白掛皂,唯有那片鮮紅的舌頭垂在胸前半尺多長,飄飄蕩蕩,成了個難得的裝飾。這不是老人常說的白無常又是哪個?!

既有白無常,自然就有黑無常。還未等臧高升反應過來,便聽見“譁楞楞”鎖鏈聲響,沉默寡言的黑無常牽著同樣帶了枷的吳氏從臧高升的背後繞了出來。

吳氏還是和生前一樣粗壯,因腐肉血汙已辨不清面目,可那雙血紅的眼睛卻滴溜溜亂轉,兇光畢露,殺氣騰騰。

人在極度恐懼時,原來是發不出聲音的。臧高升此時才知道這個道理。他嗓子裡似堵了塊抹布,“咕嚕咕嚕”,許是想叫,但到底沒發出一絲聲音。

這一定是有人在捉弄自己!一定是!他努力說服自己冷靜下來。或是什麼仇家設計要套出他的把柄?

可,又不太可能。劉三喬一事除了自己那兩個親戚,外人怎會知道與他有關?更別說吳氏的事了!他敢保證,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難道,難道他……真的死了?

想到此處,臧高升不禁又打了個冷顫,那顆生前受了風寒的腦袋立刻更疼百倍,從而告訴他這並非做夢。聽說枉死的人,死前那一瞬所受的苦痛會一直陪伴著他的魂魄,甚至到投胎轉世。他這是……確實已經死了?

與此同時,那白無常卻不管其他,只一抖鎖鏈,尖聲道:“別歇了,咱們走吧。”

“走,走?去,去哪兒?”他仍心存僥倖,忍不住壯著膽子問了一句。

誰知這一問竟立時招來三鬼齊聲怪笑,那聲音嗚咽陰森,讓人毛骨悚然。

“你問我去哪兒?”白無常說著伸手一把就將臧高升連人帶枷地給薅了起來,隨後桀桀怪笑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