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經過幾次歷練倒愈發精乖起來。這次連大福家門邊兒都沒沾,直接將請帖送到了嚴家小院兒。

先不說佟大福會不會給她傳話兒,就算真傳了話兒,秦主恩估計也不會見她。但求見嚴恬卻不一樣。嚴恬多半會見她,既然有嚴恬,那就必然會跟來個秦主恩。所以這次嚴恬倒是主賓,秦主恩反是個陪客。

嚴恬本可以不去。可不知為何,她隱約間總覺得紅袖此次邀請有些鄭重,似有什麼大事要說。雖是風塵中人,又存著一些道不清理不明的關係,可嚴恬卻並不看低紅袖。若不論出身,紅袖倒是個俠義心腸重情重義之人。更何況男人造的孽,為何要女人間互相為難。

只是,嚴文寬那兒卻不怎麼好說話。許是窩在後窗下聽二人說了半天胡話,嚴大人頗受了些刺激。再見這倆人進門時,直覺得走進來一對兒牛鬼蛇神。

老父親很想問上一句:你倆左一個心悅,右一個喜歡,聽得窗下老父麵皮滾燙羞臊無比,怎麼最後竟沒說出個結果!是不是就單純地拿我涮著玩兒?

故而任嚴恬說破了嘴皮子,嚴文寬就不為所動。芳滿樓是個什麼地方?嚴恬我是不是把你慣得要上天?!

便是秦主恩來幫腔也沒有用。憑他如何承諾會包下芳滿樓,且閒人免進,四下戒嚴,全程護送,以保嚴恬清譽。嚴文寬只油鹽不進。秦主恩你自己都滿身饑荒呢,還敢給別人打保票?!

不過嚴文寬心裡也挺奇怪。這倆人貌似剛才談崩了,可怎麼現在一個比一個平靜?尤其秦主恩,雖若有所思,但面色沉穩,渾身上下甚至還有一絲詭異的昇華感?這是……參透了,還是活夠了?!

秦主恩當然尚未活夠。但若說參透,卻也未達化境,只是小有感悟。嚴恬既說出“我既不嫁你,別人更不會嫁”的話,其實也是在側面承諾他,要麼不嫁,要嫁只會嫁他!既得了承諾,他自然就不必著急。畢竟有些事……他確實也需要靜下心來好好思量思量。

他真的願意一生一世與嚴恬這樣一個女子平起平坐並肩而立嗎?真的不是一時興起?不是一時衝動?

他覺得自己一定瘋了,竟會認真考慮起這些瘋話來。若說給人聽,一定會被恥笑發痴。這世間男子莫不皆要找個溫柔乖順,以夫為天,內主中饋,外無主見的賢良女子為妻。而這世間的女子也多是如此。可他卻不知中了什麼蠱,偏偏看上了嚴恬!這樣一個滿身芒刺,牙尖齒利,我行我素的女子。這樣的女子何其難纏,可這樣的女子又何其難得……

秦主恩不知道,他這份痴意也正是被嚴文寬看重的原因。嚴文寬自己是男人,他自然知道這世間絕大部男子眼中的女子應該是個什麼樣子的。即使有那麼一兩個對嚴恬這樣的姑娘感興趣的,也不過是貪圖一時新鮮。這新鮮感過了呢?還是會拘著她做一個循規蹈矩亦步亦驅的平常婦人。而那對嚴恬來說,卻是磨滅天性,拋棄自我。變成一個庸碌婦人?更像是一場滅頂之災。

可他卻相信秦主恩不會。即使此刻的猶豫和反思,竟也顯得難能可貴的。這世間絕大多數的男子根本不會去為一個女子費盡思量,反思自己。

不過,雖他看重這小子,但不代表他會允許這混帳帶著自己閨女去逛青樓!那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嚴恬,你成何體統!一個姑娘家是怎麼想的?竟要去逛青樓?!”秦主恩猝不及防地就拿出了兄長的氣勢,揹著手一本正經地訓斥道。其實他想說的是,自古華山一條道,只可智取,不可強攻。

呃……這廝……是接受了她要認大長公主為義母的事實,於是提前進入了“義兄”的角色?嚴恬一時沒反應過來,看秦主恩快要眨出火星子的眼睛,一邊揣度一邊斟酌著開口道:“並不為別的,而是為了紅袖。雖然臧高升伏法之事已派人給她送了信,但我總覺得應當面和她說一聲。她實在是個苦命人,但卻又是我平生所見女子中頗有情有義俠肝義膽的一個。我只見她這一次,也算是有始有終,了結這一段善緣。”

嚴恬不想拒絕紅袖,是不想讓她誤會自己看輕她。紅袖雖身陷泥沼,卻極力自尊自重,那份在嚴恬面前強撐起的從容和體面,是這爛泥潭裡難得開出的一朵蓮。

“確定只這一次?”

秦主恩又眨眨眼睛,這次嚴恬終於心領神會。

“確定只這一次!”

“一次也不……誒!嚴恬!你給我回來!”

嚴文寬話未說完,便見秦主恩拉起嚴恬就往外跑!老父親都懵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跌跌撞撞從書案後面繞出來就追,卻到底腿腳上慢了一籌。這二人竄得比兔子還快,孫伯等人只覺一陣狂風從面前掃過,倆人便已竄出大門不見了蹤影。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嚴文寬氣得鬍子直顫,指向大門的手抖得像在掂大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