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拐賣(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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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才剛剛十二,也就比今日您撞見的紫衣大那麼一點兒。家中雖是柴門小戶,可有父母兄長疼愛,日子也過得頗為舒心。
“那日上元節,我和小姐妹們出去看燈,不知怎麼人擠人地便走散了,稀裡糊塗地進了一條暗巷裡,正著急呢,突然有人在我肩頭狠命一拍,待我轉頭想看清那人面目時,迎面忽地就撲來一股異香,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先是被賣到了不知什麼地方的一戶人伢子家裡。聽那邊人說話的口音,已是離江南有了些路程。那裡關著七八個女孩兒,說是要‘好好調教’。呵。其實就是像馴狗一樣,讓你聽話罷了。期間凡是想逃跑的都被抓了回來,並當著其他女孩兒的面兒毒打。有挺不過去的,當場就被打死了。我也捱過兩場,好在活了下來。
“漸漸的大部分姑娘都認了命,周圍人來來去去,不斷有人不知所蹤,然後又補進來新的。可能是我太不馴從,所以竟在人伢子家裡待了一年。
“一年後,許是見我終於聽話順服了,於是被人綁了手腳,塞進一輛裝滿同樣被綁了手腳的姑娘的大車裡,就這樣又不知行了幾天幾夜,來到了京城。”
說起幾年前被拐的經歷,似乎陡然挑開了紅袖心頭的舊疤。那傷口原就沒有長好,此時硬生生地被摳去了上面薄薄的痂。立時,鮮血直流,痛不欲生。她忍不住別過頭去,掏出帕子偷偷擦了擦眼淚,雖然知道這番掩飾不過枉然,但仍想留住一分體面。可笑吧?她這樣的人,竟也想要體面!
嚴恬垂下了眼睛,她想起在洛州時,自己女扮男裝替父巡視轄境。那時放歌縱馬,快意瀟灑。可真就沒有危險嗎?真就沒有可能遭遇紅袖那樣絕境嗎?當然不是。不過如同父親所說那般,只因她是定安侯府的姑娘,若她有半分不妥,祖父能鬧上金殿直達天聽!所以縣府官員莫不提心吊膽,極力保護配合。她終還是受了家族的庇護,要念家族的好處。
紅袖此時則已陷進痛苦的回憶之中,哽咽道:“我十三歲那年被賣到芳滿樓。紫衣所有的苦難我都曾經歷過一遍。也曾被鴇母拿帶刺兒的荊條去過‘脾氣’,也曾餓了三天被去‘心火’。我想過死。可在妓院那種地方死都是奢望。老鴇為了讓你屈服,會命人鉗住你捏了鼻子強灌糞水,直灌到肚子滾圓再一腳踩下,那大糞就從鼻孔和嘴巴噴了出來。或是紮了你的褲腳,再尋只貓塞進你的褲襠裡。然後龜公拿鞭子抽貓……那尖叫聲響徹院子,也不知是貓在叫,還是被貓抓咬的人在叫……”
嚴恬偏過頭閉上眼睛。紅袖猛地回過神來,心知自己又陷了進去,卻嚇到了面前這位千金小姐。她不禁苦笑一聲:
“我不知是比紫衣幸運還是不幸,沒有命懸一線進那‘等死屋’。可,也沒有等來像恩爺那般的好心人救我出去。
“不過,初時我也曾有一次試著逃跑。而那回差一點兒就成了!可,老天卻並不可憐我,讓我遇見了,臧高升……我以為他是官府之人,會救我於水火。他卻騙了我。我,最終被送回了芳滿樓……”
初逃魔窟的小紅袖慌不擇路。前路不知,後有追兵。她知道被抓回去逃不過一場非人的折磨,說不定會被老鴇活活打死。可她仍是拼命地往前逃。
然後她撞見了身穿官衙差服的臧高升。本以為這個官府之人會是她的救命稻草,卻不想這人竟是她的刺骨利刃。
臧高升在聽她哭訴自己是被人伢子拐賣進京並苦求救命後,立時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嘴臉。騙她會去江南幫她尋找父母,送她回家。然後將紅袖帶回到自己家中……
卻,姦汙了她!
在她滿懷希望以為得救等待回家的時候,給了她滅頂一擊……
紅袖從未和別人提過這段過往,除了當年事後給她驗身的老鴇,誰也不知道這件事。於她來說這段回憶實在太過痛苦太過不堪。她曾試著努力忘記,但並不成功。那件事如同一個幽靈鬼影,每每於午夜夢迴糾纏於她,扼著她的喉嚨,用那張極惡心的鬼臉衝她淫邪地笑。她扎掙不過,她喘息不得。活著便要日日受這錐心刺骨的痛苦。可,後來她決定要活著!賊老天逼她去死,她偏不遂了賊老天的意!
紅袖自然也不會把這個秘密告訴嚴恬,那是她準備一直帶進棺材裡的。雖然她是妓女,原不應在乎這些,但她還是可笑地執著於那一分並不存在的體面。
只提被騙,不細說過往,與臧高升的恩怨不過寥寥兩句。可嚴恬總覺得紅袖似乎瞞下了一些經歷,一些她極不願提及的經歷。
“你當時的處境,一定十分……艱難!”
“還好,也算熬過去了。”紅袖低下頭,“因為這件事,我便與臧高升的媳婦吳氏認識了。”
“什麼?你說什麼?!臧高升有老婆?”嚴恬十分驚訝。既然他有妻,為何還要強娶趙魚兒?難道是想強行納其為妾?
紅袖點了點頭:“那吳氏原是臧家的童養媳,好像比臧高升大了五歲,品行心腸都是極好極善的。可因為一直沒有生育,沒少受搓磨。但據說她曾給公婆守過孝,所以臧高升並不能以無子為由休了她。我與吳氏,因為那次的事認識。吳氏對我,多有照拂。所以,”紅袖看向嚴恬的眼神突然狂亂而熱切,語速也快了起來,“所以後面臧高升對外說吳氏與人淫奔私逃,還以此為由裝模作樣地出了份休書。我便知道他定是在說謊!吳氏絕不是那樣的人!絕不會做那樣的事!吳氏失蹤,定是被臧高升害了!而且,而且我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