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所謂正義(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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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恬看著這樣激昂振奮的秦主恩,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她這些驚世駭俗之言從未與旁人說過,因為無人會理解,且多半會將她當成不守本分的瘋痴狂人。便是父親她知道也不會全然贊同。
可今日,卻就這樣毫不設防地向秦主恩吐露了心聲,說了自己的抱負和痴念。難道是因為洛州的相處讓她對他卸下了心防?還是她自始便知道他和她其實是一樣的人?同樣的磊落不羈,同樣的藐視世俗,同樣的有著那麼一點痴意……
二人一時靜默,怪異的氣氛不知不覺漫延開來。嚴恬的不知為何兩頰作燒,尤如火烤。
而秦主恩卻覺得心中有面大鼓敲得驚天動地,幾欲震起這滿樓食客。他忍不住掩飾地乾咳一聲:
“咳……嗯,你,你做得很好……”話一出口,這位二百五立馬在心裡抽了自己一巴掌,隨即忙又沒話找話道,“雖說方玉廷所犯之案有違人倫,十惡不赦,且又成天板著一張臭臉,著實討厭。可……他這人呀……唉,還是可惜了……”
“可惜?為何?”嚴恬看向秦主恩。
“你自小未長於京城,並不知道這京中各府的掌故。”秦主恩搖了搖頭,也藉機將腦子裡那堆亂七八糟的想法一同甩去爪哇國,“平國公府雖然人口簡單,既無什麼作妖的小妾亦無庶子,不過是一長一幼兩個嫡子。可他們家的家事卻並不清明。
“被陸氏捅死的平國公方庸,雖然偏疼幼子,可對長子也是真心疼愛的。但那位平國公夫人陸氏可就不同了,偏心長子偏得厲害。京中但凡知道些底細的人都說,陸氏的心天生長於右腋下,已經偏得沒邊兒了。
“就拿方玉廷去軍中供職這事來說吧,如今這太平年景,除了防犯西北迴鶻偶有用兵,哪家不知道朝廷重文輕武?京中世族子弟不管本人上不上進,家中莫不是鉚足了勁讓其走讀書科考的路子?
“蓋因家家都知道一個道理,雖說是習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可如今只要子弟稍微上進,習文將來就容易出頭,仕途也會順暢百倍。再加上家族扶持,那這錦繡前程便是妥妥的囊中之物。
“可若是好好的子弟去習了武,那先不說嬌生慣養的大家公子們能不能吃得了那份風吹日曬壓腿拉弓、起五更爬半夜扎馬練功的苦。單說這前程上,想要出頭,便唯有去邊境戍邊,尤其是西北。
“但那裡窮山惡水、風沙肆虐,哪有京中富貴繁華?更兼刀槍無眼,九死一生。世家大族中,除非那極不受寵又想出頭的庶子,否則誰家會願意讓兒子去吃那個苦,冒那個險?!尤其是那金貴萬分的嫡子!
“可方玉廷作為本應更嬌慣的嫡幼子,竟於十二歲那年棄文習武,以至十五歲便進了軍營……少年參軍,離家入伍……那份苦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半大少年能抗住的。他卻抗住了。
“若說他學業上多有欠缺,天資不足,故而改文習武,倒也能說得通。可我小時候是和他一起去過御書房的,陛下的考校從未難倒過他,不僅對答如流,更兼舉一反三,以點知面,極其聰穎。連皇上都誇過他學業頗好,是同齡子弟中的尖子,且十分看重。
“可,就是這樣一個前途無量的好苗子,竟突然莫名其妙地棄文習武,走了武舉的路……”
“若非是有什麼大變故,一夜參透,性情大變。那就定是壓著滿腹委屈,不得不為之,例如將大好前程讓給其兄長……”嚴恬開口接道。
隨即她眯起眼睛,摸著下巴沉思起來。卻完全沒注意到對面之人在聽到她那句“一夜參透,性情大變”時陡然變了臉色。
秦主恩垂下眼睛,掩飾地喝了口茶。說來,他也算是棄文從武,只不過連這武也不能學得太好……
“那方玉廷棄文從武后,太后和皇上可說過什麼?”嚴恬問道。
“未置一詞。”
“怎麼可能?”嚴恬十分驚訝,“既是太后的侄子,又得皇上看重,那想來二位定是要將他當成朝廷未來得用之人培養的。如何出了這樣大的變動,兩位尊上竟不置一詞?”
“呵!”秦主恩譏諷一笑,“方玉廷經的那些事,沒得著說法的多了。
“聽說他兩歲那年乳母不夠盡心,不知給他餵了什麼,以致上吐下瀉,好懸人就沒了。多虧太后知道得及時,杖斃了乳母,又將他抱回宮中養著,才保住一條小命兒。
“呃……這些……也都是我長大以後,為了……咳……為了搜尋些那小子的短處打聽來的……”
嚴恬:“……”
“據說那一次平國公府內鬧得天翻地覆,發賣了不少下人,可最終還是慢慢平息下來。
“我如今想想,卻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就比如,方玉廷前腳發病,太后是如何後腳便親自帶人趕到方家救人的?這說明方家定有太后的眼線,且這眼線就是為了盯著方玉廷的。那太后為何要如此……”
“因為……太后她老人家知道有人要害年幼的方玉廷,卻又不能擅動此人。”嚴恬看向秦主恩。
四目相對,秦主恩微微挑唇,二人心領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