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所謂正義(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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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最終還是在京兆府的後院牆下匯合。嚴恬覷著秦主恩那黑雲壓城的臉色,頗為擔心城欲摧。
她心虛地衝他笑笑:“我爹這人吧,最是嘴硬心軟,尤其對外人更是寬和。有秦大哥在那兒鎮著,料我爹他也不能怎麼樣。您這是……生氣了?別,別這麼看著我呀!我怎麼有種被黑白無常來收生魂的感覺……”
“我哪敢收您老的生魂?!”秦主恩一邊胡亂扯下身上的差服一邊皮笑肉不笑道,“小的我反而差點指望您老來給我風光大葬呢!”
“呸呸呸……真不吉利!”嚴恬忙一本正經地朝地上啐了兩口,“秦大哥自是福大命大,長命百歲,千秋萬代……”
“得!我餓了!”秦主恩抬手製止住嚴恬的馬屁,轉身就走,“你要是真的良心不安就請我吃碗麵吧。”
“哪能只一碗麵呀。”嚴恬趕忙狗腿地跟上,“說來這京城的好館子小妹還沒逛過呢。秦大哥覺得哪裡合胃口,今天小妹坐東。”
胡嬸原說今兒中午給她燉佛跳牆的。唉,看來只能等晚上再和跳牆佛爺共普渡了,眼下她先送走這尊黑臉煞神再說。
嚴恬心中嘀嘀咕咕,哀悼著心心念念卻吃不到嘴裡的美食,全然沒看見走在前面的秦主恩高高揚起嘴角,一臉的奸計得逞。
這丫頭慣愛卸磨殺驢,不是,過河拆橋!若非她把自己丟下心裡不安,估計此刻早就拱手告辭,揮揮手把他當塊抹布丟掉。
剛剛那一場,換得佳人作陪,這波不虧!
……
當嚴恬看到彤翠樓的夥計一趟趟端上來的珍饈佳餚時,她覺得,這波不虧!
“恩爺,菜都上齊了。您和這位小爺慢用。小的就在門口守著,有事兒您叫小的就是。”彤翠樓的首席大夥計上完了菜,滿臉堆笑地打了個千兒,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嚴恬一邊咬著炭烤羊排一邊忍不住挑了挑眉。果然是皇親國戚身份貴重呀,秦主恩似乎到哪兒都挺吃得開。
一進彤翠樓,這裡的大夥計就立馬放下手裡所有活計,一陣風似的跑過來請安。又領著他們一路上樓,來到這間似乎是一直專為秦主恩備著的包間兒。上來的菜色也真是……嘖嘖嘖嘖……
嚴恬一邊吃得歡快,一邊偷偷地捏了捏荷包。飯錢倒是也不必太過擔心,她的親親父上大人是無論如何都會帶錢來贖她的。只不過希望憑藉自己過硬的八字兒,回家能抗得住她爹那場新仇舊恨的好打……
嗐,美食當前,先不想其他。
嚴恬這邊萬事皆拋,一心乾飯,吃得笑容滿面,兩頰鼓鼓,活像一隻饜足的饞貓。
秦主恩那邊卻幾未動筷,而是端了杯茶含笑地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嚴恬。
和京中那些笑不露齒語莫掀唇行動坐臥皆依著規矩端著架子的大家閨秀相比,嚴恬這樣的姑娘才真是生動有趣又難能可貴。
“你說你吧,我真是搞不懂。”嚴恬正吃得忘我,冷不丁頭上傳來秦主恩帶笑的聲音,“把自己折騰了這麼一大圈兒,又好一頓捋嚴三叔的虎鬚,我卻實在沒看出來這些能對方玉廷一案有什麼影響。”
說到這兒,秦主恩忍不住嘆了口氣:“方玉廷這事兒說來再明瞭不過。滿府的下人親眼所見,他自己也承認。雖不是官府當場捉了個現行卻也差不多。不管外面人說什麼‘父不受誅而誅之,子復仇可也’,什麼連《大齊律》都定下替父報仇而殺人不受追究。可他殺的畢竟不是不相干的旁人而是他母親。‘子復仇可也’,但子弒母卻罪無可逃!他……終是難逃一死……”
說到這裡秦主恩垂下眼睛。雖說二人一直不太對付,可怎麼說也算是從小的玩伴,便是沒什麼親戚情誼,但熟人總該是算的。
“我折騰這一圈兒,自然是有用的。”嚴恬放下筷子,開口時便有幾分鄭重,“小妹自幼頑劣,對針黹女工只覺無趣,素喜研讀律法。我縱觀古今奇案、文獻傳記,竟發現不論古今,審案者皆有一個大大的弊端。”
“哦?什麼弊端?”秦主恩不禁也鄭重起來。
“那便是無論案子大小,審案的主官皆只重結果卻輕過程,只看事實卻不在乎這事實是如何而得。這便造成大量冤獄滋生。
“下面辦案的差吏甚至主官本人為得事實結果,使出百般刑訊手段,讓嫌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後或真有招供,但也有受刑不過屈打成招的。
“小妹每每看到這樣的載記,便會生出個痴念。世人所謂的正義,應不僅僅只是針對被害的苦主,那些尚不知是否冤枉的嫌犯也應被公正對待。
“我朝對於刑案要求‘事為之防,曲為之制’,說來正與小妹的那些痴念相合。斷案前將所有該做之事都依制而為,仵作勘驗、證人證言、細閱卷宗、詳審疑犯……極盡詳盡,最終推匯出事實結果,而非嚴刑逼供,這才是對嫌犯的公平,對世間的正義。
“說來讓秦大哥見笑。小妹為一介女子,力薄言輕,可卻又總是如此異想天開。便是知道自己無力改變什麼,卻也壓不住一些痴心妄想。總想著讓這世道處處皆是湛湛青天,再無申訴無門含冤莫白!”
“好!”嚴恬話音未落,秦主恩便陡然起身,擊節讚歎,遂忽而意識到自己失態,忙又坐下,卻是滿臉激越,“雖生為女子,但嚴恬不輸於男兒!不!是要比這世間大多鬚眉濁物更有志向抱負,更有遠見卓識,更加清醒明白!”他看著這樣意氣風發的嚴恬,心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