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主恩一聽嚴恬叫他,立刻回頭看去。正見嚴恬花著一張小臉兒,手持鍋鏟,圍著圍裙站在那裡。

滿滿的紅塵煙火氣,和他以前所見的那些十指不是沾陽春水,平日極力扮成個出塵仙子的大家閨秀們完全不同。

她們都是面上脫俗,心裡卻惦記著極俗之事。而嚴恬,她便是這紅塵中的一個俗人,可又如此出塵絕俗。

秦主恩突然覺得自己悟了!之前的惆悵糾結剎時於這大徹大悟間飛灰煙滅。

他忍不住咧開嘴粲然一笑,朗聲應了一句,“好!就來!”轉身屁顛兒屁顛兒地就想跑進廚房。可卻被嚴愉一把薅了回來。

“大妹妹,你說什麼?”嚴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瞅了天色漸黑,兩位哥哥快過來幫忙呀!”嚴恬理直氣壯地又重複一遍。

嚴愉幾乎快要被氣樂了。他?!堂堂定安侯府的二少爺?!去廚下里燒火?!他娘侯夫人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當場厥過去。

看著二堂哥那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嚴恬耐著性子衝他倆解釋道:“兩位哥哥可別覺得稀奇。以前年年爹爹都將僱來的幫傭打發回去過年。一來這些人都在本地有家有口,怎麼也得讓人回家團圓。再者過年也不過就是我和爹爹。胡嬸孫伯便足能伺候。

“可今年兩位哥哥來了,爹爹高興,就想好好操辦一桌年夜飯。活兒多了數倍,幹活兒的人卻不見多,可不就顯得忙亂了嗎。哥哥們也是別見怪,快來幫忙!”

“嗨!這算什麼!小事一樁!”秦主恩樂呵呵地應著,一抖身上的白狐大氅,擼起金絲錦緞的袖子,就想衝進廚房。

嚴愉伸手下死力拽住了這二百五,瞪著他惡狠狠地說了句:“君子遠庖廚!”

隨後又瞪著嚴恬道:“大妹妹你自己帶著下人在廚房裡忙活吧。聖人教誨,我等實不敢忘。故不能輕易進這廚下。

“再說烹飪廚事本就是女子應為。大妹妹正好練練廚技,將來也好侍奉夫君公婆。你可知,你那大伯母定安侯夫人便是一等一的烹飪高手……”

這回秦主恩都不用拿眼睛去看嚴恬的臉色,就已然知道嚴愉完了。他默默地捂住了眼睛,在心裡給他點了根蠟。

“‘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二哥哥說的,可是孟老夫子的這段教誨?”

果然,嚴恬一開口,秦主恩就從她那刻意溫和下來的語氣中聽出了蒸騰殺氣。

秦主恩轉頭看了看嚴愉。這熊玩意兒怎麼就不長記性呢?他又去看了看嚴恬。這小丫頭怎麼一對上嚴愉就跟個炮仗似的呢?

恬炮仗此刻正認真地教育著愉二熊:“今兒中午那雞,二哥哥吃得可是高興?

“我可記得,孫伯提刀要殺時,您可是現跑過來看熱鬧的。絕對是既‘見其生’又‘見其死’。

“那雞的陣陣哀鳴,想必二哥哥也是聲聲入耳吧。您這都見其生死,且‘聞其聲’了,怎麼就不見二哥哥‘不忍食其肉’呀?今兒中午那個小雞燉蘑菇就數你吃得最多。

“難不成聖人之言二哥哥是分開學的?只記得後句不記得前言?幹活時是‘君子遠庖廚’。吃肉看熱鬧時,又圍著廚房亂轉,反而不當君子了?”

“你……”嚴愉指著嚴恬,氣得張口結舌。

一個黃毛丫頭,怎麼嘴巴就這麼毒,這麼會氣人?!連續吃了好幾次口舌虧的嚴二公子終於徹底瘋了!這次說死了,他也得在言語上勝過這丫頭一次才行。

搜腸刮肚間,突然靈光一現,“好好好!牙尖嘴利!我看你再這樣下去,這輩子都找不到婆家!”

秦主恩轉頭看他,十分嫌棄。

要不怎麼說嚴愉瘋了呢?這麼不講武德的攻擊他都祭了出來,全然不要什麼風度和心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