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破綻(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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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惠娟的姑奶奶終於被靳老太爺罵得跳了河。而此時靳老太爺卻反倒心平氣順地點了點頭,稱什麼“尚有餘節,不妄教導。卻不可入祖墳”。
於是可憐姑奶奶被一口薄棺埋于山野,新舊婆家皆不許其葬入祖墳,更別說靳氏宗族。
自此靳氏女貞潔烈婦的名聲便打了出去。為靳家的門楣畫上了一筆誇耀的血紅。
而不久之後,靳家的另一位姑娘又給他們靳家掙了個賢良的名號,讓那門楣上的紅更加晃眼。這便是靳惠娟的姑姑。
同為年輕守寡,靳家姑姑的境遇似乎要比姑奶奶稍強一分。她畢竟有個兒子傍身。
可獨自撫養幼子,對於一個年少守寡,內無恆產,外無進項,手不能提籃,肩不能擔擔的婦人來說,簡直難比登天。
寡婦幼童不事生產,在夫家族中只能算是閒人。又有誰願意將自己碗裡的飯白白扒出來養別人的老婆孩子?
婆家自有一群大伯小叔子,公婆不會多心疼她這個沒了丈夫的外姓人幾分。給塊薄地便算打發了她,別人還要說一句公婆慈愛。
妯娌間唯她沒人撐腰,事事自然只有受欺負的份兒。就連那塊她無力耕種的薄地都成了公婆偏心的說辭,被虎狼環伺時刻惦記著。
靳家姑姑在孃家原也是讀書識字,嬌生慣養。如今卻要顛著小腳日日去田裡做活兒。可便是累死累活地苦幹一月,也比不上別家男人兩日干的活。若僱個佃戶耕種,地又如此薄,去了工錢這一年的收成也就不剩什麼了。
更何況還有旱澇天災,常常拼命去忙了一年,卻還是吃不飽肚子。
她不是沒想過攜子再嫁,可一想到靳家姑奶奶的下場,便立時心驚膽破,最後只能咬牙強挨著。
靳惠娟幼時常看到姑姑領著表兄抹著眼淚來家裡借糧,低眉順眼,脊樑似已被這苦日子碾斷,直也直不起來。
表兄偷偷告訴她,他娘天天早上都要先去後山他爹墳前哭上一場,再去下地。他想幫娘,可娘不讓,說他只有好好讀書將來出人頭地,才能苦盡甘來。
所有的苦似乎都嚐盡了,可甘卻未必來。靳姑姑不到三十就熬得滿頭白髮,形如枯槁,與六十老嫗無二。三十二歲就油盡燈枯,撒手人寰。
兒子雖被養大,但也不過是個庸人,終沒能見他成材。靳姑姑卻早早地就被活活累死,活活熬死。
想必她閉眼那天也是提著口氣的,終是放心不下兒子。不過卻是能好好地歇上一歇了……
靳姑姑沒有姑奶奶那般慘烈,似是這大齊千百萬個普通人家的寡婦一樣,可卻讓她身邊圍觀了其一生的人更加心寒膽戰,不寒而慄。
那是一種慢慢的煎熬,暗無天日的絕望,永無止境的摧殘。
靳惠娟和靳夫人便是那兩個坐於前排看得最真切的觀眾。她們看清了她所有的悲苦與絕望,且感同身受,痛如切膚。
所以才會如驚弓之鳥一般,如此抗拒“寡婦”這個身份。也正是這份恐懼,讓靳惠娟決定閉口不言,甘願委身賊人。讓靳夫人閉目塞聽,不去探就真假。
她們皆怕,怕自此失了依仗,孑然於世,孤苦一生。怕自此被踩在命運的鐵蹄之下,被千踩萬踏,永不翻身。
嚴恬緩緩閉上眼睛。這便是女子的悲哀!也是她自小的不甘不憤!
可靳氏母女的裝聾做啞,卻也給她們自己頭上懸了一把利刃!
她之前對秦主恩說得還是太過保守。若以後真相真被揭開,現在看來,靳父又怎麼會不作為呢?他反而會大大地作為!
為保門風不被靳惠娟玷汙,他很有可能會是第一個逼她去死的人!唯有“以死明志”,方才能證明當時毫不知情,方才能證明事後萬念俱灰,方才能保住烈女的名聲,方才能不汙他們靳家的門楣……
父親說得對!此事就如毒瘡,終有一天會毒發瘡破。那時靳惠娟必死!她要救下靳惠娟!趁現在一切還來得及!
當嚴恬回到自己房中時,靳氏母女已然極其焦灼。見她回來,便立時起身匆匆告辭,想就此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