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兄妹辯訟(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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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愉在他三叔家一連住了兩天,越住越覺得他這位大堂妹快要不得了。
明明看著也是個花容月貌的溫柔佳人,可怎麼一開囗卻兇殘無比。
旁人都形容那些刀筆吏是筆鋒如刀,字字殺人。而他這位堂妹分明是毒舌如箭,箭箭穿心。
這日嚴愉不知怎麼又惹著他這位大妺妹,花廳裡當著眾人的面兒又被嚴恬幾句話頂得啞口無言。
他臉憋得通紅,伸手點了點:“嘿!大妹妹……怎麼,怎麼這麼開不起玩笑?”
“二哥哥這可不是玩笑。”嚴恬看著嚴愉溫婉一笑,頗像感情極好的兄妹在閒聊,“而是叫自娛。說者怡悅聽者開懷的叫玩笑。說者開懷聽者不悅的叫自娛。”
“就拿今日之事來說,李班頭來找爹爹稟報堂上有二人訴訟,二哥哥卻說什麼‘不問事非曲直,各先打上五十板子再說’,然後哈哈大笑?二哥哥出身侯府,讀聖人之書,小妹實不敢信竟就如此不分是非,不辨黑白?”
李班頭在一旁忍不住握著袖子擦了擦汗。他這運氣!來後宅報個信兒,也能趕上人家兄妹吵架!
不過話說,大小姐的脾氣一向很好,今天怎麼這麼衝?上次見她如此懟人還是城裡劉媒婆來給她提親黃首富家那混賬兒子時……
他轉眼又看了看嚴文寬。唉,他們家大人也不容易。豐濟縣那個縣令真是廢物,眼瞅著都快過年了還送來個借貸的訟案。
這幾年他仗著自己年事已高、朝中有人,而他們大人脾氣又好,凡審不明白的案子都直接送到知府衙門來。平白地添了多少亂?!
再說嚴文寬這邊兒,心裡卻大概知道女兒為何如此犀利,應該是因為上次夜談心裡存了氣。可前面衙門裡的事確實著急,容不得他多說。
於是只衝兩人擺了擺手,說了句“兄友妹恭才是,莫吵。”隨後便轉身帶著李班頭匆匆去了前衙。倒是解了李班頭的尷尬。
看客一下少了兩位。下人們又早都知情識趣躲了出去。現下只剩秦主恩帶著三壽和小珠這丫頭一同看他們兄妹二人吵架。
“誒,你們家小姐和愉公子吵架呢。”三壽湊到小珠身邊,“你還不勸勸?畢竟是姑娘家……”他本想說“吵起來不太好看。”
可誰知小珠卻會錯了意,也不看他,一邊興奮地盯著場上那對劍拔弩張的兄妹,一邊說道:“小孩子別瞎摻和!放心!我們家小姐吵架就從來沒輸過!”
“呃……”
三壽被咽在當場。不是,姑娘你這一臉看戲的表情,知道的是對你家小姐吵架功力非常自信。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憋著壞要看你家小姐出醜呢!
還有……誰小孩子呀?!三壽抱著自己的蘋果大臉瞪了小珠一眼。你個小丫頭片子!
場內那對兄妹火光四射。場外三壽被小珠隨手劃雷劈得外焦裡嫩。
秦主恩突然心情大好,只覺得幾天前被嚴恬說了兩句,那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男人嘛!就得大度一些。更何況這還是好兄弟的妹妹!這當哥哥的可比自己慘多了!哈哈哈哈……
秦主恩轉身找了把椅子坐下,笑眯眯地端起茶碗,一雙桃花眼爍爍放光,簡直就差把“我要看戲”四個字刻在了腦門上。
三壽捂了捂眼,感覺要是不給他們家公子上個果碟兒瓜子什麼的,似乎很難收場。
再說嚴愉,本來不想在他三叔面前和嚴恬吵架。畢竟人家親爹在這兒呢,哪輪得著他個堂兄指手畫腳,出言教訓?
可誰知他這位三叔看著像位佛爺,實際上更是慈悲為懷。教訓女兒竟只說了一句話就走了?
嚴恬如此牙尖嘴利,看來都是他三叔慣的。那他前兩天讓他三叔管管嚴恬的話,應該全都成了放屁。
行!既然他三叔管不了,那他嚴愉就只能當仁不讓地行使起兄長的權力了!
於是他鄭重地端起了長兄的架子,決定給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大堂妹一些教訓。
“好好好!”嚴愉強壓著火氣,不怒反笑,“且不說為兄這玩笑開的分寸如何。只說上次聽聞大妹妹也是讀書的,又慣愛講道理,那咱們今天便就事論事,好好講講道理,說說這訟道。
“大妹妹可曾聽過,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孔老夫子教人中庸之道、以和為貴,息訟止訟方才是大同之道。
“若百姓皆因爭起訟,好訟鬥狠,那我泱泱大齊可不是整日刁民纏訴,廢耕輟織,以致民風盡變,爭勝鬥勇,惡民滋生,良民漸少。屆時賦役不興,國力逐弱,何以奉養朝廷,抵禦外患?
“且縱觀古今,盛世何不是無訟世界?有典可記,上古堯舜盛世便為無訟之世。
“這些國家民生、朝堂大事,大妹妹畢竟為女子可能不懂。可孔老夫子的‘貴和持中,貴和尚中’的道理總是懂的吧?
“不能因為大妹妹小有偏才,又父慈溺愛,便任性妄為,在叔父治轄內無法無天,大行訟道!
“當知,訟不可妄興,健訟者必兇!
“大妹妹平日裡還應多多讀聖賢之書才是。女兒家本就應該貞靜寡言,知書明理,以至將來打理內宅,相夫教子。而非這般飛揚跋扈,巧言令色,爭強好勝,兇悍鬥勇。
“為兄這一心為大妹妹好。請大妹妹也務必要記下為兄之言才是。”
“好!”秦主恩忍不住擊節讚歎。
牛逼!真是酣暢淋漓!他在心裡已經給嚴愉供起了個神位。若論引經據典地吵架,京中還真無出其右。自己雖然也擅懟人,可他更善於說些市井俗語民間俏皮話兒來氣人,俗稱罵街。而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引經據典、旁徵博引,如殿試般作出一篇錦繡文章的駁論,他可就有所欠缺,但嚴愉在這方面卻是一枝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