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秋芳翹起白生生的蘭花指,婷婷嫋嫋端起那杯用沉年雪水泡著今年梅瓣的香茶,心裡思量著自己此時這樣子分明可以入畫。

這景!這人!雪景平常,可人物出色。不如一會兒去求了祖母尋個畫師來給自己畫像。

正想著,不經意間一抬眼睛,正望見自家院牆外的那棟小樓。不過只隔著個不大的花園,對面樓上的情形一覽無餘。

肖大小姐陡然瞪大了眼睛,含在嘴裡的茶“噗”地就噴出來,濺了自己一身。原本鬆鬆蓬蓬的白狐狸毛被淋了這口香茶,頓時就像鬥敗公雞身上的細羽粘在一起,灰頭土臉地塌了下來。

喲,這是怎麼了?滿屋的丫鬟婆子不明所以。大小姐可是最注意言行舉止的,平時笑不露齒,語莫掀唇,別說噴茶了,飯都恨不得能一粒一粒地吃。今兒怎麼竟如此失態?

丫鬟婆子們不敢怠慢,忙要上前收拾,誰知他們家大小姐卻陡然“嗷”地一嗓子嚎了起來。這一聲石破天驚,震得外面尋食的麻雀撲稜稜驚飛一片。

眾丫鬟婆子嚇了一跳,立時“呼啦啦”圍了過來,七嘴八舌一迭聲問道:

“小姐怎麼了?”

“小姐,可是有哪兒不舒服?”

“小姐?”

“小姐……”

肖秋芳並不理會她們,只把眼睛瞪得像兩個嵌了龍眼核的剝皮雞蛋,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向窗外,渾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枯葉,卻只幹張著嘴,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丫鬟婆子們忙順著那手指的方向一齊望向窗外。

哎喲喂!滿天神佛!這天殺的!對面那戶民宅的小樓上此刻分明憑窗立著個幾乎裸體的和尚。說是幾乎,因為好在他還穿了條極短的褻褲。

那和尚這時正呲著一口大牙對著肖家大小姐浪笑,滿臉快一尺長的絡腮鬍隨風搖曳,皚皚白雪反射的光芒映在那鋥光瓦亮的大禿瓢上更是分外耀眼!

一見對面窗前忽地又聚來一群女人,和尚似乎更加滿意了,猛然舉起雙臂,妖嬈地抖了抖渾身的腱子肉,款擺腰肢,原地扭著屁股跳起不知所謂的舞來。

肖家繡樓上的女人們頓時鴉雀無聲,一個個皆似被掐住脖子的母雞,嗓子眼兒“咕嚕咕嚕”卻就是發不出聲音,大大小小數雙眼睛愕然瞪著對面,驚恐地看著那個神經病起舞。

不過也只是一息,隨即這群女人便一起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尖叫聲,穿雲裂石直衝雲霄,震得房上的雪撲簌簌直往下掉。

“抓住他!”

不知哪個婆子喊了一句。立時得了一片響應附和。

“抓住那個登徒子!”

“該死的花和尚!”

“打他!”

……

女人們一邊嚷嚷著一邊衝下樓去,全然忘了她們家那位幾欲昏厥的大小姐。有的抓著個趁手的掃帚就往外衝。有的一邊抄傢伙一邊去叫家丁院公。

不出片刻就聚集了二十多個下人,男男女女,一眾人等,氣勢洶洶地直衝進對面的小樓。

可誰知,一進那戶人家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原來那和尚一見情勢不妙,立即兜頭蓋臉抱著衣服腳底摸油地跑了。

可事情已經鬧了起來,整條街都出來看熱鬧。禮部侍郎家的千金小姐被個花和尚給調戲了,這還得了!

自有那正義之士自發地加入尋人隊伍一起去找這登徒子算賬,誓要胖揍他一頓。

有的看肖家人要去報官,忙跟上前去自薦充當證人,以證明這戶房主確實是個和尚,只是平時住在廟裡,並不常常回來。

一時間帽兒衚衕前的這條大街上鬧轟轟像開了鍋一樣。

而此時臨街一家酒樓的雅間兒內,剛剛的那個花和尚卻正避著身子躲在窗後看著街上的亂象。

他挑唇微微一笑,伸手扯下扣在腦袋上的那塊用豬皮做的禿頭殼子。隨後轉頭去問身後一個穿著綢衫但滿臉寒酸相的中年男人:“已經派人引他們去廟裡了?”

“是,爺!估計一會兒就能找到。”

“行吧!到晚上差不多就有回信了。”那假和尚邊說邊坐回桌邊對著鏡子去卸他那一臉的大鬍子。

銅鏡中立時映出一雙水光瀲灩勾人攝魄的桃花眼來。隨著那一尺長的絡腮鬍子紛紛掉落,露出了鏡中人原本的……呃,滿臉青噓噓的鬍子渣。

旁邊另一個穿得斯斯文文的青年,看著鏡子裡的人影忍不住嘬了嘬牙花子。都是一臉邋遢相,他實在想不明白這鬍子粘和不粘有什麼區別。

而桌子對面坐著的“小孩兒”卻不管這些。此時正捧著個比臉還大的豬肘子“呼哧呼哧”啃得忘我又歡暢,手邊放著一串長長短短形狀各異的萬能鑰匙,在陽光下閃閃泛著賊光。

這假和尚正是丐幫九袋長老,漕幫青竹堂堂主,青紅會京城分舵主,京城第一大混混,秦主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