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間,竟也到了子夜時分。

潘頌懷孕,自然是沒法子讓皇帝“儘性”。倒是皇帝卻是難得的靜下心來陪著潘頌,也不做什麼,只是安安靜靜地躺著,偶爾給潘頌說幾句笑話聽聽,惹得潘頌輕笑不已,倒也勉強算是溫柔巧意。

第二日一早,皇帝便是出了門去早朝,柳玉柳雲隨後端著水盆巾櫛等物什上前侍奉潘頌梳洗打扮。

柳玉伺候著潘頌梳妝,卻是忍不住道:“娘娘何必來蹚這渾水?今日旨意傳出去,只怕那沈婕妤又要怨恨咱們幾分了。”

柳雲亦附和道:“是呀,其實便是咱們不理會那沈婕妤,她也是蹦噠不了幾天的。您懷著身孕,何必置氣呢。”

潘頌懶懶地穿上衣服,“我自然知道她蹦噠不了幾天。只是能噁心噁心她,也是好的。況且這宮裡,又不是隻有這沈婕妤一人。我如此,也不是隻給沈婕妤一人看的。”

柳玉機敏,當即便有所領會:“娘娘這是……”

“想要報仇,總要震懾住後宮。要是能把後宮權柄握在手中,便更好了。”潘頌平靜地道。

可越是平靜,柳玉與柳雲看在眼裡便越是害怕。

“聖旨一傳,這宮裡少不得要議論起來了。她們越議論,我與阿甯腹中的孩兒便越是安全。”潘頌輕輕一笑,手指於空中饒出一朵花來。

“她們最好忙碌些,才沒空把手伸到我的孩子身上。”

手指於空中縱橫輕繞,倒如佈局一般。

……

聖旨自是頭一個傳到沈貴人的長安宮的,沈貴人聽罷聖旨,自是一陣吵鬧,直攔著前來領人的宮女內監,生怕她們觸碰公主分毫,更是淒厲嚎叫著:“你們都滾開!別碰我的孩子!”

“沈娘子,您別為難奴婢呀!這可是陛下的旨意呀!”李孜看著沈貴人如此鬧騰,不免覺著頭疼,偏生又不敢粗暴對待,只得好言勸著。

好言勸著的結果自然是僵持了起來,沈貴人只將公主藏在身後,旋即竟是從頭上拔下一隻簪子抵在脖頸之上:“今日誰敢領走公主,就先殺了我!”

“這……”

雖是降位失寵,可沈貴人到底還是後宮嬪妃,還是主子,自然便也無人真敢動強,李孜一時便更不知所措了。

“母妃……兒不要離開母妃!”康寧見這般陣仗,便也開始嚇得哭嚎不已,母女兩人緊緊抱在一處,越發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姑母!”

還是偏殿的沈瑩中聞訊趕來輕輕喚了聲姑母,這才讓沈貴人稍微往外頭看了一眼,才暫時安靜些。

李孜便忙地向沈瑩中投來求助似的目光,沈瑩中會意,便點了點頭走了進去,蹲著身子想要攙扶起沈貴人,柔聲婉轉,“姑母,地上涼,您先起來。”

沈貴人自是一甩,雙目含著淚珠直勾勾地盯著沈瑩中,面龐依舊是深深防備的模樣。

許久,她才放下那簪子,轉手緊緊抓住沈瑩中,如擎住救命稻草一般:“瑩中,你救救我!你別讓她們搶走我的康寧!”

“姑母,這是陛下的旨意,瑩中也沒法勸說呀!”沈瑩中怯生生地看著沈貴人,吞吐道:“只是姑母,聖命難違。眼下,眼下陛下只是生氣,說不定再過陣子就會把公主給送回來的。可若是再鬧大了,陛下怒氣更盛,豈不是要牽連公主啊?”

沈貴人目中一晃,更是顯出明顯的厭惡來:“休想!康寧,我的康寧!你別走!”

康寧便是忙地湊了過來,再次緊緊擁住沈貴人,甚是不捨。

“姑母,您別太激動了。公主才是最緊要的呀!”沈瑩中低聲提醒道。

“我……”沈貴人猶欲說些什麼,然諸般話到了嘴邊竟是一句也再說不出來了。

心裡只剩下無力。

沈瑩中見此,手中一使力氣便將沈貴人與康寧公主拆開,對著李孜示意:“李先生。”

李孜會意,忙地帶著眾內監走上前來將康寧公主迅速抱走,眾人三步並作兩步只化作一溜煙趕緊出了長安宮。

沈貴人高喝一聲“不要”,便也顧不得尊貴體面,看著早就遠去的一行人抓狂不已,如狂躁冬風中被吹的早就面目全非的秋日殘葉,只持殘軀瘋狂,卻註定再無回到盛景時分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