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杭州附近,司機問我到哪下車,一下把我問住了我,杭州當兵現年半,除了連隊周圍一些名勝古蹟,其它地方概不能詳,說出了南山街道、閘口、六和塔、二龍頭,滿心指望司機知道怎麼走。

結果他一臉茫然地看著我,或許他只是謀生,從來沒進入過市區,更不知道我說的那些景點,或許他以為我對杭州很熟,當然的以為我知道,誰知我當兵心思用在了考學,並不清楚。

最後想起當年母親來看我時,我錯給給她們報了到武陵門轉車,於是就說出了這個名字,結果這個地方司機知道,不久就將我送到了該處。

到武陵門後下車,當時還相當簡陋,附近有一個汽車站,規模與老家縣城車站差不多,街上空無一人,冷冷清清。

長途司機吃住全在車上,駕駛室裡充斥著一股怪味,一下車之後,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有一種熟悉的味道,貪婪的大吸了一口,刺骨寒風跟隨而入,沁入心脾,忍不住一個冷顫,趕緊將衣褲緊了緊。

貨車客氣的響了聲喇叭,揮手告別,司機離去,牽著弟弟往車站方向走去,兩眼四下張望,希望能尋找到計程車,如果找不到,只能等大巴了,此時才知道當年誤導了母親,下了火車輾轉了許多路程到這裡,又重新尋找車輛,找到連隊,浪費車票錢,增加奔波之苦。

弟弟年幼卻非常懂事,跟隨而行,不說冷也不說苦和累,臨行時穿的一雙皮革鞋,不知道什麼時候裂開了底,地上積雪進入,也一聲不吭,還是我無意發現才知道。

他的成長經歷與我們不同,看似年齡最小,受到寵愛,其實我們幾個娣妹都相當強勢,他做什麼事都得聽我們的,很少能有自己的主見,或許有也從未沒有機會表達,表達之後也不會被採納,甚至可能因此被我們訓斥,因此他性格最柔弱。

父母生活節儉,他也受感染,記憶中他從不向父母爭要東西,也從不與其他小孩攀比,給吃什麼吃什麼穿什麼用什麼。

看著弟弟開口的鞋子,心裡頓時有莫名傷感,總以為能給他帶來快樂,現在連雙鞋都解決不了,更別說他身上的衣服,外面儉樸,裡面的毛衣還是母親織成。

盤算著口袋裡鈔票數量,去除車費飯錢,應該可以給他買雙像樣的皮鞋。

正盤算著,終於看到一輛紅色夏利計程車駛來,當時的杭州,計程車有兩種,一種是桑塔納,一種是夏利,兩種起步價不一樣,前者要貴些,後者要便宜些。

坐上計程車,報出二龍頭地點,司機竟然知道,踩著油門轟的一聲,疾駛而去,深夜的杭州,一路清冷,難見人影,很長一段路,只有這一輛車在奔駛。

走到六和塔時,司機卻說什麼也不走了,振振有詞,治安不好前面道路偏僻,怕遇到半路打劫,花了五十元車費,竟然要把我們扔半路上,這算怎麼回事。

交流不果,氣得我一頓國罵,卻無可奈何,迫不得已拉著弟弟下車,想想也不能全怪司機,軍校報到時長途汽車上曾經有過經歷,司機說的情況確實有可能出現。

剩下的這段路太過熟悉,當年跟隨排長多次來往查崗,拜訪接檔案教員時,施工路段遇貨車的險情,就發生在附近,老鄉在六和塔值勤時,也沒少走過。

路程不是很遠,公路之上還有一條兩米來寬的便道,被兩旁高大樹木完全遮擋,帶著弟弟走上這條便道,藉著稀疏的路燈向連隊方向走去。

沿路走著,心情隨著腳步盪漾開來,這條路記憶太多,二連駐訓曾經被教練責罰打揹包走過,坐著排長的山地車查崗走過,到六和塔看望執勤老鄉走過。

不久來到了浙江大學三分部,沿著這條路,和戰友們到過學校踢足球,跟隨就讀浙大的初中同學,到過這裡打網球;進入過校園體會讀書環境,到過大學生宿舍見識進取拼搏。

人啊,心情激動總想有物件傾訴,身邊弟弟年紀太小,並不懂這些,只是有些心疼,跟隨遠行,腳上卻是一雙脫了底的開口鞋,路面積雪,這段路走的一定非常辛苦。

從小到大,他都盲目相信自己的哥哥,從來不帶任何不滿,到現在還是這樣,始終信任,始終深愛著這個唯一的至親長兄。

走了近一個小時,終於到了連隊,晚上站崗是一名新兵,並不認識我,回答不出口令,只能報出曾經帶的徒弟名字,這名徒弟現在已經是班長,新兵見此,立刻通報。

曾經的徒弟將我帶入,開啟了班裡旁邊的小倉庫,這裡曾經留下刻苦複習的身影,暫做休息,天亮之後,稍作洗漱,用過徒弟安排打來的早飯,前往拜見連長。

連長還是軍校報到前的那位連長,見到我特別高興,寒喧一陣,又去空軍療養院拜見了排長,還是那麼英俊瀟灑,還是那麼熱情,心裡感到特別溫暖。

排長帶著我和弟弟,在空軍療養院附近景點遊覽了一圈,還特別帶了個相機,合了幾張影,照片現在依然儲存,駐留了一天,晚上回連隊休息一晚,第二天就踏上了前往寧波的列車。

候車時在車站附近商場,給弟弟買了雙皮鞋,等到寧波下車,折轉前往寧海,再乘車到大佳河,才發現計算有誤,資金告罄,不夠回家路費。

那次只見到了四伯父,沒有見到堂兄,四伯父非常熱情,但路費不足卻始終開不了口,好在四伯父看到年幼的弟弟,特別高興,大方的給了一百頁面禮,這也是老家習俗,大年將至,長輩見到年幼晚輩,要給壓歲錢。

小住兩日,已近春節,告別四伯父,帶著叮囑和問候,開始啟程回家。一百元壓歲錢,解了燃眉之急,掐著指頭算算勉強可以到家。

原計劃順路折轉鉛山看望大伯父的想法被迫打消,一路發揚部隊勤儉節約艱苦奮鬥傳統,除車票和吃飯之外一分錢不花,而且是兩頓並做一頓。

飢腸嚕嚕中,伴隨著列車規則的咔嚓聲,以及南昌回奉新因為道路在修,長途汽車的一路東搖西晃,滿帶灰塵總算回到家中,點點口袋中的票子,還剩下八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