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伯父家住的也是平房,類似墾民宿舍,他的大兒子正在部隊服役,家中只有他和他的小兒子,這位堂兄當時還是個愣頭小青年,身板偏瘦個子卻很高,是我們這一大家子中最高的一個。

與大伯父家不同,儘管熱情,但場面卻略顯冷清,沒有家庭主婦,兩個從小長大的大男人,言語不多,少了母愛般的噓寒問暖,少了妯娌間的近況打探和問候轉達。

更見不到夫妻進出,或圍攏高聲言笑,或忙裡忙外張羅,五十來歲已見蒼老般的疲憊,透過微笑能見到落陌和孤獨隱藏,家中沒有主婦,色彩不見,粉刷過的牆面更顯蒼白。

旅途勞累,卻時刻有親情環繞,時刻有快樂相隨,平房之後就是大海,不等父親與四伯父寒喧結束,我們就迫不及待的奔向了海邊。

四伯父的小兒子,全身散發著見到家鄉親人的興奮,不管我們要去哪裡,他都掛滿笑容跟隨指引,高大而又洋溢著濃郁的青春氣息,羽絨服緊身褲,長長的卷以黑亮濃密,時尚新潮,始終不減熱情。

第一次見到大海,無邊的海浪一望無垠,遠處有處小島,綠色樹木掩蓋,有輕微迷霧影影綽綽,有巨大的輪船行駛,不時拉響“嗚嗚”的汽笛。還有漁船點點,上面安裝了機輪,“突突”聲不絕於耳,跟我們的心情一樣,正快樂的在海浪中穿行。

海邊沙灘,砂礫細小,似乎是特意鋪墊,在海浪吞吐下略微傾斜,平整的連一點破壞痕跡都沒有,陽光照耀,泛著一片聖銀光,明亮耀眼。

奔跑其上,平時稍顯內斂的姐姐,這時也發出陣陣銀玲般的笑聲,和我一樣,一身臃腫的棉衣棉褲,一雙厚實的棉鞋,真正的農家孩子,無盡歡樂定格在那一時刻,和那一時刻的那一片沙灘。

沙灘上並不像書本描述的那樣,到處都有漂亮的貝殼,零零散散找到幾個,都是很小的扇貝,幾乎和家裡農田中撿拾的貝殼一樣,相當普通。

真正漂亮的,是海螺留下的貝殼,好在有堂兄跟隨,他翻翻撿撿,給我們找到了幾個,被我們當作寶貝帶回家中,在小夥伴們面前沒少炫耀。

海邊還有一艘輪船停泊,鏽跡斑斑,似乎已經遺棄,不知道用途,難以判斷到底是貨輪還是漁船,親眼見到,才覺得老家的輪渡是那麼小,一艘輪渡小船,甚至抵不過它的一角。

厚實的甲板,有幾處凹凸不平,沉積些許雨水,走在上面比地面還堅實,用力跺腳都不見發出悶聲,殘留的雨水都難起波瀾,船首有粗壯的纜繩散放,看材質也是用麻做成,可能有成年人的小腳粗。

木質的小船也有,和老家輪渡小船差不多大,見到過一艘擱淺在沙灘上,船身上兩根檣櫓交叉安放,中間鼓起一個低矮的篾制雨篷,恰好夠在裡面坐下。

堂兄不知道哪裡弄了個相機,一路跟隨一路給我們照相,在這般斗篷船上,他和我們姐弟倆留下了一張合影,回來之後,被父親嵌在了懸掛牆壁上的相框中。

四伯父家並不是漁民,雖然在海邊,卻很少見海鮮,海邊魚倒是有,有一種皮很厚的魚,常常見到從海中蹦到沙灘上,當地人叫剝皮魚,有成年人巴掌大小,卻從來沒人撿來吃。

這讓我們很好奇,堂兄只是說不好吃,所以沒人撿。但他想著法子,給我們張羅了幾次海鮮,不烹不煮不放調料,還帶生澀,我和姐姐都不喜歡吃。

其中有一種叫血蛤的貝類,形狀像家鄉的小田螺,蘸點醋直接生吃,削出時有一點血,尤其以這點血珍貴,麻起膽來嚐了一個,就不敢再吃第二個。

若干年後,漳洲服役時也吃過,才知道血蛤昂貴,是最好的海鮮之一。由此才感受到堂兄的盛情,那時他們生活並沒見好多少,不知道他花費了多少心思,又花了多少錢。

快樂不覺時光,分別之際,堂兄做出了個驚人舉動,他帶著幾個小年青,將中巴車上滿滿的一車人趕下了一部分,空出了幾個坐位,讓我們輕鬆的上了車,又輕鬆的坐到了位置。

插曲過後,踏上歸途,行為雖然偏激,卻最強烈的反映出他對親情的看重,對遙遠家鄉的眷戀。

幾年之後,他第一次回到老家,受到了父母無比盛情的接待,老家無辣不成菜,現在還記得他被辣得直哈氣的樣子,笑著說母親不待見他。

父親算好時間出發,想趕在除夕前到家,誰知返程更加擁擠,途中列車停留等候的次數明顯增多,時間明顯增長,咣噹數日,除夕在火車上度過,緊趕慢趕初一才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