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牛特別喜歡水,平原或者丘陵地帶的農村,一到夏天,池塘中總擠著幾頭水牛,全身浸泡水中,“卟哧卟哧”的打著響鼻,噴出片片水霧。

黃牛卻不喜歡水,而喜歡乾燥。健壯的黃牛,全身毛髮金黃,顯得特別豔麗。水牛毛髮黑色,一般都很稀少,裸露灰白堅硬的面板,常沾染一身泥漿,有時還沾染牛圈中牛糞。

山裡沒有湖泊江河,山民一般都是“旱鴨子”,很少有人會游泳。平原則多見游泳健將,比如父親就是個游泳高手。水牛與黃牛也有這個特點,一個浸在水裡也不會沉,一個遇水就逃。

小時候見到一次發大水,將“必松叔叔”困在對岸,父親牽著頭牛,趟過奔湧的洪水,讓他騎著牛過了河,解了他那一次的危難。

大姨家的東嶺和小姨家的上王坪,梯田有些差別。東嶺的更寬闊,漫延幾道山樑連線成一片,望得到頭卻望不到邊。上王坪的則更細長,分處幾處山谷,依山谷一直漫延而上,望得到邊卻望不到頭。

上王坪的梯田始於谷底的公路,沿著山谷經過了三個村莊,才到上王坪,梯田一路相隨,不曾間斷。

一條砂石公路,是觀下通往縣城的唯一要道,從澡下開始,近二十公里一路陡坡,小時候常騎腳踏車沿這條路去小姨家,無比費力,離開公路,山路更加陡峭,許多地方太過陡峭,完全無法騎行,只能推著腳踏車上去。

公路旁有個村莊,名字叫“高澗”,它的得名,與村莊上一條高架的水渠有關,這條水渠修建自五十年代未六十年代初,那個大搞社會主義建設的熱火朝天年代,“愚公移山”式的興修水利,成為舉世矚目的時代壯舉。

那時全國上下都在興修水利,大別山上著名的“紅旗渠”,就是那個年代建成。同一時代,奉新縣也修建了不少水利,小到溪流大到江河,都有建設。

我家南面小河中的堤壩,是這一時期建成。發源越山,流淌了二十多公里的河流,也在這一時期,建成了四級大壩,最頂端的觀下大壩,被當地人稱作“壩頭”。

配合大壩建起來的,還有發電站,四級大壩,分成四級電站,“壩頭”最宏偉,庫容量最大,發電站也最大,其它的按級稱作二級、三級、四級電站,獨它以修建不易,被稱作“老愚公電站”。

類似觀下的四級大壩和四級電站,處於另一山系的仰山,也建成了這樣的大壩和電站,規模比觀下的要小一些,數量也只有三級,最頂端的也被叫作了“老愚公電站”。

這些大壩和電站,現在依然穩固,依然在發揮作用。當時的作用就更大,既有效解決了農田灌溉問題,更是直接促成了全縣通電,做到這一點,在當時非常不容易。

那個年代,缺少現代化作業裝置,修建大壩,完全依靠人力,肩挑手扛,人員從全縣抽調,自帶生活用品和勞動工具。“愚公移山”的標語,貼滿各個角落。

父母參與修建的就是觀下的大壩,動用全縣勞力,耗時數年才完成,可見多麼不容易。“壩頭”正面高大的壩體,用紅漆描繪出“愚公移山”四個鮮紅大字。

登臨越山之巔,站在那塊平整的“棺材石”上,迎著撲面的山風,遙遠的深谷中,能非常清晰的看到這四個大字,頑強的述說著一段偉大與艱辛。

大壩建成,同時建成了導流渠,依山勢蜿蜒,一路而下,過二級、三級,到四級而止。山中穿行,依山開鑿,遇田地河流阻隔,就建成水渠橫架過去。

水渠用得應該是混凝土,裡面是不是有鋼製結構就不知道了,包括支撐水渠的柱子,使用的材質都一樣。這麼多年過去,從來沒聽說過滲漏倒坍,依然完好無損,可見多麼堅固。

四級電站離澡下中學不遠,學校讀書時曾經去過,整個電站,從底部爬到頂端的導流渠,有四百級臺階,被電站人當成某種榮耀,只要有人來,都會作出說明詳細介紹。

導流渠的水,從頂端衝擊下來,帶動機械做功,將勢能轉化為動能,再轉化為電能,機器轟鳴,水勢咆哮,震耳欲聾,能給人以心靈深處的震撼。

水渠下穿過,感覺不到有多大,真正看到時,才知道水量有多大,水流無聲,看起來平緩,但看不透底,不知道有多深,常見水流翻轉,這是水流壓力太大才形成的。

從來沒見人到裡面游泳,也沒人敢到裡面游泳,監控電站入口處特別開闊,形成一個深潭,緩慢流動不見水花,卻給人深深的恐懼感,聽說常有人不小心掉入而被淹死。

類似“高澗”村頂上的水渠,還有幾處,高高架起,被稱為澗,恰如其分。站在其下,只能感嘆自己的渺小,感嘆前人的偉大,這樣的工程,放在現在,也殊為不易,或許不單是不易,而且再無法複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