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門嚇得一哆嗦,連忙報了時辰。

已經過了子時,永壽宮那位絲毫沒有睡意,可見今晚註定是個不眠夜了。

黃忠的一口氣還沒嘆完,便見遠處昏黃燈光下急急走來 一人。

是裴伷先!

他面上大喜,連忙甩著拂塵迎了上去。

“裴大人啊,您可算是來了。”再不來,他怕是要把永壽宮外的青石板踏碎了。

裴伷先拱手施禮:“黃公公。”

黃忠連忙虛扶了他一下,苦笑道:“聖上在永壽宮的書房裡等您呢!快隨雜家來吧!”說著,急衝衝拽著裴伷先往宮門口走。

守宮門的御林軍見是黃忠回來,連忙拉開殿門讓裴伷先進去。

偌大的永壽宮燈火通明,裴伷先低斂著眉,想象著多年前最後一次來永壽宮的場景。那時裴家落難,他一腔孤勇獨闖永壽宮,質問天后裴家之事,如今想來,已經宛如隔世之夢。

“裴卿來了?”書案後,高宗放下手中奏摺,微眯著略顯渾濁的雙眸看著對面的青年,不由得暗歎,當年風華正茂的少年郎已然長成,眼中亦有了他看不懂的東西。

裴伷先低斂著眉,撩袍跪倒在地:“臣裴伷先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高宗低頭看他,許久才微微抬手:“起來吧!”

裴伷先起身攏手站在一旁,低首看著面前的漢白玉地面。

“裴卿,瓦特王庭這件事,你做得很好,瓦特已經傳來訊息,程少卿已經助葛丹平叛成功,正在回朝的路上。”高宗走到窗邊,抬手推開虛掩的窗欞,夜曇的香氣順著洞開的窗欞飄進來,卷著一股夏日的灼熱。

高宗記不太清上一次與裴炎在永壽宮相談是什麼時候了,也是已經很久,但又覺得恍如隔世。

“應該的。”裴伷先仍舊低著頭,語氣裡無悲無喜,毫無情緒。

高宗突然轉頭,面色微沉地看向他:“你伯父之事,你可是怪朕?”

裴伷先抿唇不語。

“你還是如此,竟是連謊話都不肯說。”高宗長嘆一聲,“也罷,怪就怪吧!且先說說庫樂的事,你是怎麼想的?”

裴伷先把頭往下壓了壓:“胡禪安插在京都的細作大部分已經落網,其餘殘部只等邵查繳便好,至於庫樂,還是由皇上處置。”

高宗似有不悅地抿了抿唇:“你何時也學張平這般和稀泥了?”

裴伷先波瀾不驚地上前拱手:“臣惶恐。”

“惶恐個屁!”高宗難得吐出髒口,冷笑道,“你明知朕不想聽這個。”

裴伷先亞低頭:“此事聖上心中自有打算,臣不敢妄議。”

“你分明是怨恨朕。”高宗冷笑,“抬起你的狗頭。”

偌大的永壽宮裡燈火通明,裴伷先抬頭看著對面已經面帶憔悴的帝王,淡淡道:“草民惶恐!”

高宗冷笑:“你惶恐?你若真是惶恐,在益州之時,便不會頻頻給張平去信,提醒朕提防使臣。你注意大著呢!”

裴伷先垂頭不語,高宗又道:“木樨和那個假公主的事,你是怎麼想的?我聽聞,你跟她……”

拳在身側的手驟然一緊,他連忙打斷高宗的話:“聖上,她是段羚的孩子。”

高宗一怔:“是她?”當年段家案發生在西北,本沒有遞到他面前,還是案發快十年的時候,裴琰突然上奏重查這樁懸案,這才牽出了段羚。

當年段羚長風渡一戰勾結瓦特人致死大盛士兵死傷慘重,琅琊王本是打算見他押解回京,結果段羚半路出逃,隱姓埋名去了西北。

段羚化名段瑞在西北藏匿,直到第二年春,化名段瑞的段羚一家被滅門。

這一樁官司還是裴琰幾經波折查出,結果事情還沒有個了斷,裴家也牽扯進勾結叛軍謀反一案,是以,段羚的案子也隨著裴家落敗而不了了之。

“是,當年段羚的妻妹帶著段羚遺孤逃到瓦特,後陰差陽錯與雲霞郡主的孩子調換了身份。”裴伷先壓低了聲音,目光幽幽地看向高宗。

高宗臉色不自然地微紅了一瞬,似不願提及,邁步走到他面前,面無表情地說:“這次你立下了大功,可是要為裴……”琰字還未脫口,裴伷先突然雙膝跪地,俯身叩首,“臣請聖上重查當年段家七十二口遇害一案!”

高宗一怔,低頭看他往下的脊背:“你確定你要放棄這次機會,重查段家案?”

裴伷先抬頭,目光磊落地直視高宗:“是,請聖上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