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瞳布放了海東青,轉身進了內室,出來時,手裡拿了一根爆竹。

裴伷先從院子裡出來,十五已經牽著馬等在‘相館’門外。

十五將韁繩交到他手中:“有人看到一輛馬車從西市去了城西,城西有一座城隍面,人可能在那邊。”

裴伷先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翻身上馬,回頭對十五道:“你不用跟我去,告訴木石,我們的人不要輕舉妄動,讓他拿著程少卿的腰牌去衙門裡調人。”

十五怔愣地接過腰牌,一臉狐疑:“抓誰?”

裴伷先眉頭微挑:“小和尚無塵。”

從朱雀街到西郊至少要兩個時辰,即便裴伷先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天也已經黑了下來,也就是說,從孟鶴妘失蹤到他趕到城隍廟救人,這中間已經過去六個時辰。

六個時辰……

裴伷先騎在馬上,風聲在耳邊疾馳而過,但卻又彷彿穿過胸膛,在胸口硬生生拉扯出一個巨大的空洞。

他緊緊地抿著嘴唇,彷彿又回到許多年前伯父一家被斬的那一天。那時,他也是這樣縱馬疾馳在長街之上,心裡宛如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捏住,撥出來的空氣都帶著一股子血腥味兒。

可是最終還是遲了,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坐在馬上看著斷頭臺上那一片血紅。無助悲愴的感覺宛如一把鈍刀在他心頭生拉硬扯,恨不能把他撕成兩半。

出了西郊的坊門,破敗的城隍廟近在眼前,像一隻暗夜裡蟄伏的巨獸。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裴伷先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破廟早已人去鏤空,後院的偏殿顯然被人改造過,西窗上新釘的木板被拆除,窗臺上留有斑斑血跡。

“你是誰?”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小乞丐訥訥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帶著幾分驚惶。

裴伷先猛地轉身,小乞丐防備地抄起一根木棍護在胸前:“你,你別殺我,我什麼也沒看見。”

裴伷先微愣:“你看見廟裡的人了?”

小乞丐愣了下,這才意識到對面的人和白日裡那幾個凶神惡煞的瓦特人並不是一夥兒的。他長長鬆了一口氣兒,但還是謹慎地看他:“看見了又怎麼樣?”

“他們去哪兒了?”

小乞丐眨了眨眼,死死閉著嘴不說話,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在昏暗中死死地盯著他腰間的錢袋。

裴伷先心領神會,解下錢袋丟給他:“說吧,你看見他們去了何處?”

小乞丐平素裡經常在城隍廟附近溜達,偶爾無處可去的時候,也會不顧鬧鬼的傳言在這裡露宿。白日裡,他本打算來城隍廟裡取回前幾日藏著的銅板,結果人還沒進廟門,便見有幾個瓦特人壓著個女人遠遠過來。

那幾個瓦特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不敢聲張,只好偷偷躲在暗處,打算等這些人走了之後再去城隍廟。結果到了傍晚的時候,那個女人的同夥來救她了,兩夥人似乎還打了起來……

“有人來救她?”裴伷先若有所思,但大抵猜到是誰了。

小乞丐拉開錢袋一看,裡面全是白燦燦的銀錠子。

他連忙收好錢袋子,抬頭笑嘻嘻地看著他:“對,一個漂亮的男人,不過他受了傷,被個瓦特人用箭射穿了背,哎呦,那血流得可真多啊!”

裴伷先挑了挑眉,壓下心底的不悅:“那女的呢?”

小乞丐搖了搖頭:“女的沒受傷,不過也有可能受傷了,她跟那個瓦特人打了幾下之後便丟擲一把黃土,趁著瓦特人捂嘴的時候跑了。”他抬手指了下不遠處的林子,“往林子裡去了。”

裴伷先擔心孟鶴妘受傷,扭身就要往林子裡去。

“哎,你等等,我還沒說完呢。”小乞丐咧嘴一笑,“你在給我你的玉佩,我就告訴你他們現在在哪兒?”

裴伷先解下腰間的玉佩丟給小乞丐。

小乞丐接過玉佩一笑,指著遠處:“她們在林子裡的時候被白馬寺的了悟師傅救走了。”

裴伷先皺眉看了眼小乞丐手中的玉佩:“你若想要換錢,拿著它去朱雀街相館找我。”說罷,轉身上了棗紅馬,一路絕塵而去。

小乞丐笑眯眯地拋了拋手裡的玉佩,扭回身朝身後的城隍廟喚了一聲:“故人相見,我以為你怎麼也要出來敘敘舊的。”

一道纖細的身影從城隍廟裡走了出來。

女人穿著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頭上戴著斗笠,昏暗的夜色裡露出一截雪白瑩潤的下巴。她快步走來,一把搶過小乞丐手裡的玉佩:“以後如果再擅自行動,就執行去誅法堂吧!”

小乞丐不以為意,抬頭看著黑沉沉的夜,呢喃自語道:“相比於京都,我還是更喜歡益州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