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在蕭辭停留的車馬處燃了一堆柴火,火焰跳躍著,他失了睏意,獨自在天塹邊立了很久,此刻靠在外面,就著眼前的一堆火,衣袖輕滑,露出掌心黑色的珠子,快被他捻成碎沫。

幽色的蒼穹在蕭辭背後橫鋪開,後頸微涼,他倏然回頭,就被穆安撲退了小半步,將人接了個滿懷,再緊緊抱起來。

“就分開一會會,怎麼了?”蕭辭從錯愕中回過神來,指尖輕撥著穆安散在額前的碎髮,單薄的綢衣露出皙白的頸線,他用再溫和不過分語氣說:“一個人睡不著嗎?”

穆安呼吸微促,仰頭看著他卻不覺得冷,說:“沒,就是想你了。”

想到一刻也不想在空間裡多待,短短片刻,她已然覺得深幽裡的觸手在向她伸過來,沿著空間的末頭,無盡延伸的黑暗,逐漸淹沒了黎明。

輕按著穆安的雙肩,蕭辭清晰的感受到了那隱忍的戰慄,讓人心疼。

掌心一鬆,夾在指縫裡的黑珠子落在地上,磕碰在沙石角邊,發出不怎麼明顯的一聲悶響,蕭辭垂眸,忍不住將懷裡的人攏的更緊。

隨著指縫跌落的,還有他孤注一擲的決心,一定要同穆安生死相依,在一起的決心。

——

清晨的光順著密林透進來,少得可憐,蒙在葉上的寒霜化開,肉眼可見的瘴氣溼漉漉的。

夜影拿了乾爽的柴火過來,沈行白坐在一邊,上下翻動著手掌,聽南宮小聲說著:“知道的我都同公子說了,按照公子的吩咐,一路上我多做停留,如今還留守的星宿村屈指可數,世世代代傳下來的祖訓早就忘了個一乾二淨,一問三不知,對於這天塹之下到底封著什麼,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沈行白埋頭聽著,並未回應南宮,微抬眼,順著僅有的光線看過去,蕭辭不知已經在石碑處坐了多久,身上的大氅摘下來,蓋在穆安身上,忽明忽暗中,竟出奇的美,的像一幅畫。

南宮說的口乾舌燥,昨夜睡了個安穩的腳,起來渾身愈發的痠痛,她瞥過頭瞧了一眼,微驚道:“王爺同王爺在外面待了一夜?”

沈行白低低道:“不知道。”

“對了,經過王妃的診治,其他人都陸續醒了”,南宮說:“我讓人送他們出去,到了外面,便能一路回涼都休養了。”

“嗯,午時一到,我們就下去”,沈行白突然站起來,略顯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對南宮道:“我去周圍看看。”

南宮一一檢查過其他人的傷勢,等著夜影過來,確保大家都沒事了,才轉身去看青卓和青越,兩人肩上還裹著紗布,面色難堪的像死了爹孃。

“南宮姑娘”,青卓頹喪著臉道:“小姐讓我倆也回去嗎?”

南宮遞了熱水過去,點頭道:“回涼都養傷,青靈不是在涼都嗎?會在途中接應你們的。”

“我說的不是這個”,青卓踉蹌著站起來:“我有事同小姐說,小姐醒了嗎?”

“還沒。”

南宮簡單的燒了熱水送過去,蕭辭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低頭看著手中的珠子,南宮迅速收回目光,心下疑惑,穆安怎麼還沒醒,卻也不敢多嘴去問。

蕭辭坐在那裡,南宮也瞧不出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但就坐在那裡,側臉的輪廓凌厲的驚心動魄,看的久了,會生出寒意,一點點沿著脊背往上躥,冷的不動聲色。

應該是不高興的。

南宮悄然等了片刻,回想著連日來發生的種種事,又忍不住偷偷向穆安看過去,只見人一動不動的靠在蕭辭肩上,露出的眉眼猶如色彩濃重的畫,看過去卻是白的,空的……看不清內裡。

穆安半睡半醒之間,同蕭辭的一舉一動結合在一起,感應到某人笨拙又可愛的騰出掌心擋在自己眼前,把僅有的一束光隔絕在外,她緩緩睜開眼,蕭辭的指尖很好看,指甲很短,乾淨利落。

掌心有一層繭,連著掌紋。

“舒服些了麼?”蕭辭低頭問:“夜裡驚了一身的冷汗……”

一整夜都有人幫她捏著後頸,醒來也沒有絲毫的不適,大氅上有蕭辭獨有的清香,穆安身上暖烘烘的,她微啞著聲問:“嚇到你了吧?”

猶豫片刻,蕭辭輕“嗯”了一聲,說:“差點嚇死了。”

“你怎麼這麼膽小呢”,穆安坐起來,懷裡抱著大氅,舒服的眯了眯眼,說:“你可是無所畏懼的王爺啊,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怕,什麼都不要怕。”

指腹摩挲上那輕薄的唇角,蕭辭欲言又止,舌尖鈍了一般的卡在牙關,他想說點什麼,卻又害怕壓在嗓子口的話溜出來,良久才道:“只要你好好的,本王便無所畏懼。”

穆安低低笑了一聲,在唇角的指腹落了一吻,躍起了身,朝那深不可測的淵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