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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廿日,日食,大風斷木。

鹿鳴街孝祥巷暗如子夜。

大約一刻鐘後才漸漸復明,風卻未停。

高家一片縞素,正在為三老爺高承臣舉哀。

白紙燈籠被颳得不知所蹤,招魂幡也被烈風扯得稀爛。

哭聲哀哀,帶著嘶啞。

靈堂內吉星披麻戴孝,懷裡抱著父親的靈位,跪在地上慟哭。

他旁邊及身後跪滿了高家的晚輩。

吉星的母親宮氏已經臥床不起,無法到靈堂來自從知道丈夫的死訊,她還沒說過一句話。

火盆裡的黃紙被火舌捲起吞沒,紙灰如白蝴蝶一般飛騰又落下。

吉星哭得麻木了,看著眼前的一切,只覺得是在做夢。

一陣腳步響,三位老爺進了靈堂,一一上香。

高承臣被吊死在隨州城頭,高家人無法給他收屍。

高家一向兄友弟恭,三老爺的死讓其他三兄弟痛不欲生。

且他又是這麼個死法,高家人既悲且憤,四老爺高德臣主動請纓要去平定叛軍,已經被駁回過一次還要再請。

畢竟高家歷代都是文臣,並非武將,被拒也不奇怪。

高大老爺那日在朝堂上和鄭聰等人據理力爭,即使心中再悲痛也得挺著。

文武百官都見他面色鐵青,並看不出有多少悲色。

那日下朝後,高大老爺一言不發,出了宮門上了馬車,直到進了家門,才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這件事想要瞞也瞞不住,因此高家的老太爺也知道了。

晚年喪子,悲不自勝。

可高老太爺必竟不是一般人,相較於自己兒子的慘死,他更憂心的是國事。

終究上了年紀,難免一時支撐不住。

睡倒了兩天,高大老爺下令不許小輩們去打擾。

“先起來去吃飯。”高明臣對吉星道:“不可哀毀過度。”

“伯父,我要去見爺爺!我要去給我爹報仇!”吉星的眼睛早已經哭腫,眼仁都是紅的,嗓子也啞了。

這次高明臣沒有再呵斥他,只是說道:“你還小,報仇且輪不到你。”

“那我爹就這麼白死了嗎?何況還有皇上呢!”吉星直挺挺地跪著,倔強極了。

高明臣看著他,心中百般滋味,剛要說話,有人進來了。

“大老爺,老太爺起來了。”高老太爺身邊伺候的人過來傳話。

高明臣一聽,便同另外兩個弟弟一同到高老太爺這邊來。

老人家依舊穿得整整齊齊,腰板還是挺得很直。可不管怎麼說,終究難掩哀痛的神色。

“站著做什麼,都坐下吧。”高老太爺拍了拍椅子說:“不必勸我節哀,為臣子的忠君為國是正事,別人不知,咱們高家人卻世代如此。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