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然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這個時間裡,街道上已經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早起菜販,他們拉著車向城東去進貨。

街角幾個露天的早點鋪子也已經搭起了爐灶,頭幾爐熱騰騰的水氣從鍋爐裡慢慢上升,紀然完全無心避閃,他心事重重地走在凌晨的街道上。

迎面走來一家拉車人,父親在前頭拉,女兒和母親在後頭推,那小姑娘看起來身型與小七頗為相似,紀然下意識地背過身去,不讓自己和對方打照面。

直到這家人完全經過,紀然才稍稍鬆了口氣。感覺自己有點魔怔了。現在不要說是見小七,就連看到和她差不多的姑娘都本能地想跑。

紀然喉嚨動了動,兩個拳頭慢慢握緊了。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不能再跑了。

方才在殿上,為了防止事情走漏風聲,女帝令馮嫣與魏行貞二人立誓,這幾日不得與小七提及任何與此事有關的細節。

一切都要聽從杜嘲風的安排。雖然不知道杜嘲風打算怎麼引小七出門,但想想這個遇事不過腦的姑娘杜嘲風若是想騙她出門,那實在太容易了吧。

他必須要儘快想辦法和小七見一面,把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訴給她。他必須警告她,這段時日,不論發生了多麼離奇揪心的事,都不要離開馮府獨自外出。

如此一來,任何人就都無法將她推入險境了。想到這裡,紀然皺緊了眉,在昏暗的街道上大步奔跑了起來。

在回家途中,馮嫣一直沉默著。魏行貞握住了她的手,

“阿嫣,別擔心,到時候我也會派人盯著,不會讓她有性命之虞。”馮嫣沒有作聲,她望著馬車的窗外,輕輕抓了抓額前的頭髮。

過了一會兒,她輕嘆一聲。

“我倒不擔心小七的性命,殉靈人上次不是就在小七落水的時候,就收手了嗎,如果真的上來就想對她置之死地,他們當時就不會給五郎喘息的機會。”魏行貞看向馮嫣,

“阿嫣是怕杜嘲風保護不力,到時真的讓殉靈人把馮婉帶走了”馮嫣顰眉,搖了搖頭。

其實在聽到杜嘲風許下那樣重的承諾以後,她倒確實是稍稍安心了一些。

馮嫣是少數曾親眼見過杜嘲風對敵戰鬥的人,杜天師雖然平日裡看起來懶懶散散,但在某些事情上能夠做到言出必行。

而以小七的個性,如果杜嘲風把這件事告訴她她肯定是想也不想,馬上高高興興答應下來。

但是,就像之前說的,小七心裡藏不住事。即便她願意為此冒險,某些超出了她能力範疇的事情譬如在瞭解了這一切的計劃以後,還能像往常一樣偷偷溜出門,不被任何人覺察到異常她就算想要做到,也不可能立刻做到。

所以杜嘲風才決定要瞞著她呵,真是合情合理。魏行貞仍未明白,

“那阿嫣是在擔心什麼”

“我可能不是在擔心,”她輕聲道,

“我在憤怒。”

“對杜天師想用小七作餌這件事”

“不止。”馮嫣搖了搖頭。她調整了一會兒情緒,兩隻手在袖中緊緊握成拳頭。

“今天他們能為了沒有辦法、因為牽涉重大而繞開小七,在她對一切無知無覺的時候把她推到前面,那等到將來等到另一個必要的時刻,誰知道同樣的遭遇會不會落到別人頭上,落到我們頭上”魏行貞想了想,

“杜嘲風不是一個習慣把其他人推出來給自己擋刀的人。他今天的做法一方面是無奈,另一方面我覺得是因為他有確實把握。”馮嫣輕笑了一聲,

“我當然知道他有把握,但這個壞頭不應該由他來開,他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啊,有了他的先例,下面的人會怎麼效仿

“我說句誅心的話,杜天師又怎麼知道將來同樣的命運不會輪到他自己那個時候,站在他對面的人,也會像他一樣,有把握才下手嗎”

“還是說,”馮嫣的話稍稍頓了頓,

“投身成了馮家的女兒,就是要對這種被犧牲,被獻祭的命運,習以為常呢。”次日一早,對一切尚無知無覺的小七在臥房睜開了眼睛,開始了她禁閉生活的新一天。